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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内容简介 这是一个关于生育的故事:有一对年轻夫妇, 他们结婚数年,一直没有生育。妻子渴望有一个孩 子,而丈夫却不想要。妻子认为没有生育是一种病, 丈夫对此却有不同的理解。不管怎样,他们最终踏 上了寻医求子之路,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妻子终 于如愿以偿地怀孕了。 这不是一部爱情小说,虽然情爱是它的主要 内容。 这是一本实用的求医指南,献给所有渴望生 育的夫妻。 这是一次严肃的表达,因悲悯而发。作者简介: 瓦当,生于 1975 年 11 月。曾在人民文学、 长城、 莽原、 读书、 南方周末等处发表小说、随笔十 余万字,入选2001 最佳诗歌、 2002 年中国诗歌 精选等多种选本。电话:0546-

2、8332211 13954690061 电子信箱:求求 子子 记记瓦当 11999 年年底是一个格外热闹的日子,全世界 的人们都在欢庆新世纪的到来。尽管按照天文学 的说法,2001 年才是新世纪的开始。可是,人们 管不了这些,人们似乎迫不及待地想把二十世纪 甩到身后。人们登上喜马拉雅山,登上勃朗峰, 穿越南极大陆,穿越国际日期变更线,来到斐济、 汤加、基里巴斯、乌斯怀亚、好望角迎接 2000 年第一天的朝阳。在中国东部,有两个相邻 的小城为了争夺“新世纪第一缕曙光” ,甚至打起 了官司-这两个市分别被南北两家国家级天文 台认定为“2000 年 1 月 1 日中国最早接受阳光照 射的地方” 。于

3、是,两家不约而同地都办起了“曙 光节” ,从北京、上海、香港、台湾请来了众多当 红明星,热热闹闹地一直唱到天亮。这一年,总 的说来高兴的事儿挺多,比如澳门回归了、隋遇 结婚了 在这个吉祥的日子里,结婚的年轻人特别多, 隋遇和王凡就是其中的一对。而且,他们就住在 前面所提到的两个“太阳升起最早的地方”中的 一座小城里。作为“曙光节”的一项重要活动内 容,市里举办了由二百对新人参加的声势浩大的 集体婚礼。按说,既然是 2000 年,应该找两千对 新人才是,可惜这只是一个人口不足百万的县级 市。这二百对新人也是煞费苦心才凑齐的。 1999 年最后一个白天里,二百对新人在小城 的中心广场上举行了隆重的

4、结婚典礼,晚上又被 赶到城东海边的乱石山上,等候零点的到来,好 敲响新世纪的钟。乱石山原本是一座荒山,现在 整修一新,从外地移植来几百棵松树,给荒山穿 上了绿装,并更名为“碣石山” ,夺曹操“东临碣 石,以观沧海”诗意。山顶上新建一座“曙光亭” , 里面悬挂一巨型“世纪钟” ,据说比北京大钟寺的 那口钟还重二百克,正在积极申报吉尼斯世界记 录。零点到来之际,二百对新人轮流撞响“世纪 钟” ,共撞二百响,象征 2000 年。隋遇和王凡恰 好排在第一百零一名,前有新人后有来者。撞钟 之前,王凡仰起头对隋遇说: “我们许个愿吧!” 当时,四周人声鼎沸,隋遇没听到。王凡便 自己偷偷许了一个愿,许完后她

5、把这个愿望说给 隋遇听,把隋遇吓了一跳 “愿我们相爱到永远!” “永远” 隋遇觉着这个词太渺茫了,他对渺茫的东西 素来不感兴趣。但他没把自己的这一想法告诉王 凡,而是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任她脸上绽放出灿 烂的幸福的笑容。 “几百名中外嘉宾和数十万群众共同迎接新 世纪的到来,放飞美好的希冀”当地的电视2台在报道这一空前盛事时,特意运用了抒情味十 足的语言。记者无意间给了隋遇夫妇一个特写镜 头,从电视上看去,这一对新人真是郎才女貌天 造一双。他们笑的那样甜蜜,简直令人嫉妒。 钟声把庆祝活动推向了高潮,接着,成百上 千枚焰火拔地而起,把天空照得亮如白昼。人们 一个个仰着头,忍着脖子的酸痛,看着焰火的余

6、 烬像流星雨纷纷飘落,赞叹的惊叫声不绝如缕。 而名为“跨越 2000”的盛大的文艺晚会则要一直 “持续到新世纪” “我们唱着东方红,翻身 做主站起来;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 起来”这个偏远的滨海小城的人民群众,尽 情享受了一顿文化大餐。可惜的是,天公不作美, 黎明时分没有等来曙光却等到一场中雨。演出不 欢而散,现场只剩下一片垃圾。2“曙光节”一过,雨也停了,隋遇和王凡的 小家里也安静下来了。这是一间普通的三居室, 刚刚落成不久。房间里散发着家具新鲜的油漆味, 一切都是新的。客厅里的窗户上贴着大红的“喜” 字,墙壁上挂着巨幅的婚纱照。新娘穿着雪白的 婚纱,笑靥如花,妩媚动人,新郎穿一套黑

7、色西 装,更是英姿飒爽。两个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背景是一片绿色的草地。电视机里满是欢庆新千 年的文艺节目,全世界都沉浸在狂欢中。隋遇懒 洋洋地倚在沙发上,半闭着眼睛。卧室的门开着, 王凡穿着一件红色短袖薄毛衣,正在收拾东西。 一只不大不小的旅行包,王凡放进两件崭新的粉 色内衣,回过头来问隋遇: “你的牛仔裤呢?” “在阳台上。 ” 隋遇头也不抬地回答。王凡来到阳台上,阳 台的窗户上也贴着“喜”字。王凡从衣架上取下 牛仔裤,扔给隋遇: “快换上!” 隋遇站着把牛仔裤穿上,王凡又说:“别磨 蹭,快把电视机关了!” “好的。 ”隋遇说着,抓起遥控器又搜了一遍 电视节目。在众多歌舞升平的娱乐节目中突

8、然闪 过这样一个镜头:一辆满载着尸体的卡车,驶过 一段坑凹不平的土路,泥水四溅。车上裹着一张 油布,油布太小,根本遮不住那些尸体,一个瘦 骨嶙峋的男人的身子从车厢里垂下来。屏幕左下 角的图标显示,这是一个名为“世纪回眸”的新 闻综述节目。话外音一个温柔的女声解说道,刚 才的画面是 1994 年卢旺达种族大屠杀中的一幕, 在这次种族清洗中,共有 50 多万图西族人被杀害。 接着,画面切换到 1998 年春天的内罗毕一群 人拉着一具烧焦的尸体在街头游行,群情激昂地 呼喊着口号接下来是 1998 年 8 月的刚果(金),内战夺去了 250 万人的生命。镜头掠过一群瘦 得皮包骨头的孩子,掠过几个黑人妇

9、女干瘪的耷 拉的乳房,来到 1999 年的东帝汶,又是一群孩子, 面对乌黑的枪口,睁大惊恐的眼睛同年的科 索沃,两个荷枪实弹的南联盟士兵坐在一辆坦克 上,坦克上面竖立着一面绘有骷髅、白骨的旗 帜贝尔格莱德,空袭过后,一个流离失所的 老妇人颓然坐在一家千疮百孔的商店门口 “快点了!”王凡催道。 “你看呀, ”隋遇突然指着屏幕说:“如果二 十一世纪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我就对这个 世界彻底失望了。 ” 王凡往电视上匆匆扫了一眼, “我没工夫, ” 她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啊,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隋遇想说什么, 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干什么都这么磨蹭,怎么说你也改不了。 ”王凡嘟囔着把电

10、视机关掉,几乎是连拉带拽地 把隋遇弄出了门去。 “等等,我鞋子还没穿好呢-” “早管着吃屎呢”门在王凡身后发出哐 的一声闷响。 3“你已经是至少第二十次提到这座医院了! ” 那天早晨,隋遇终于忍无可忍,大声质问王 凡:“你是它的义务宣传员,还是入了它的股份? ”王凡至少第二十次用泪水回答他:“你为什 么不去看看?你怕吗?”她的手里反复折叠着一 条毛巾。 王凡的泪水突然引起隋遇一阵强烈的反感, 他打量着这个认识了五年之久的女人,大声说: “我没病,愿意去,你自己去看!” “我们都去看看,好吗?”王凡的声音突然 温柔起来,她的嘴角抽搐着。 隋遇顿时泄气了,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现在,他的耳朵里只

11、有王凡的呜咽。 “你还记得那个雨夜吗?”她问。 “哪个雨夜?不记得了。 ” “可是我记得!”王凡近乎咆哮地说:“那 天我想回家,可是你拦着不让我回去。你把我带 到你的宿舍,寒冷的没有暖气的宿舍,我们的衣 服都淋透了,你的欲望是那样的强烈。你都忘了 吗?你疯狂地吻我、咬我,把我按倒在床上,脱 光我的衣服.可是现在,你活像一个太监,你 比太监还要太监。我们足有半年没做爱了,你说, 你这不是有病吗?你为什么不承认呢?” 她的话使隋遇无言以对。隋遇想起来了那个 雨夜,那是他们第一次做爱时的情景。接下来,3隋遇听见自己说: “我也想去看医生,但是,一想到去检查这 个,就觉着恶心。 ” 隋遇这样说无疑是承

12、认自己有病。王凡听了, 果然信以为真: “有什么恶心的?我们是夫妻,正大光明, 法律赋予了我们生儿育女的权利,谁也无权干涉。 ”她擦干眼泪,露出雨后的彩虹,热情地鼓励道: “现在去看还来得及,报纸上说了:三十岁以后 就很难治了。 ” 随遇想说问题不在这里,可是他犹豫了半天, 什么也没说出来。 第二天,一个阳光灿烂的星期六的早晨,他 们踏上了去往菊州求医的旅程。坐在公共汽车上, 隋遇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两年多以前那次蜜月旅行。4至少在两个月前,他们就在策划这次蜜月旅 行。他们的婚假只有一周,除去“曙光节”耗费 的三天,只剩下四天的时间。因此,他们只能选 择近一点的地方。于是,就选择了菊州。这是本 省

13、的省会,王凡曾经在那里上过大学。那里距离 他们居住的小城不足三百里地,如果不嫌辛苦, 当天就可以来回。前几天,他们从报纸上看到了 两则关于菊州的消息。一条是:“亚洲最大的野 生动物园-菊州野生动物世界赶在新千年到来 之际开业了” ,另一条是:“菊州当代商城千禧大 酬宾全场七折。 ” “就去菊州吧!”王凡说:“去看看那个野 生动物园,再买些衣服回来。 ” “好吧, ”隋遇说:“正好可以见见戈德。 ”作为一天里最早的客人,他们登上了开往菊 州的长途汽车。车上满满登登的,如果晚到一步 就坐不上了。车子开上高速公路,王凡说有些困, 接着就枕着隋遇的肩膀打起盹来。隋遇从来没有 在车上睡觉的习惯,尽管早晨

14、起的很早。外面没 什么好看的风景,他后悔没有带上一本书。车厢 前悬挂的电视机里在放一部香港喜剧片,讲一户 平常人家中六合彩改变命运的故事。隋遇感到有 些好笑,不是因为片子好笑,而是因为他几乎每 次出门,在车上看到的都是这部片子。周围的人 们大多都看的聚精会神,不看的则昏昏欲睡。只 有隋遇,一副心神不定不知所措的样子,好像是 平生第一次出门。 隋遇无意间把目光转移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转移到王凡那张熟睡的脸上。平心而论,王凡算 的上是一个漂亮女孩,皮肤细腻,一双水汪汪的 大眼睛。隋遇感觉到她头部的重量,鼻翼呼出的 热气,她的脸柔软而温暖,她睡的那样坦然,对 隋遇充满了信任。隋遇突然感到有些惶恐不安

15、,这种感觉在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隋遇想起了去年秋天,他们一起乘车去乡下 找王凡母亲时的情景。那次在车上,王凡也是这 样,说着说着就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他也是感 到莫名的不安。王凡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一个心 地纯洁质朴的女孩。就凭她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 方都能坦然睡去,就可以看出她对这个世界是多 么的放心。在熟睡的王凡面前,隋遇总感到莫名 的恐慌和羞愧。 王凡的母亲一直反对女儿和隋遇在一起,原 因很简单也很有道理。尽管王凡没说过,隋遇也 没问过,可是他能猜得出来。那个周末,隋遇在 自己家里休息,王凡是轮休,照常上班。九点左 右,她突然骑着自行车匆匆忙忙地来了。隋遇正 纳闷,王凡二话没说就扑到他怀里

16、哭了起来。隋 遇一边劝慰,一边问她怎么回事。王凡哭着说, 单位里写出通知来了,号宿舍楼近日开始动工 兴建,想买房子的职工下星期三以前持结婚证到 单位房改办报名,过期不候。号楼是最后一座 福利房了,要比买商品房便宜两三万块钱。隋遇 本来想说自己并不想结婚,他对房子也不感兴趣, 可是不知怎么说出口的却是: “那怎么办?” “怎么办?这么大的事情总不能不告诉自己 的父母。 ” 王凡不止一次跟隋遇说过,对他俩的事情, 她爸爸并没什么意见,可是她妈坚决表示反对。 而在她家里,大事从来是她妈说了算。 “你妈知道买房子这件事吗?” “不知道,太突然了。 ”王凡摇摇头。 如此突然,单位自然有单位的考虑。单位里

17、 的年轻人太多了,房子根本就不够住。隋遇犹豫 了一下:“要不,我去见见你妈吧?” “我妈不在家!”王凡急得又要哭了。 “去哪儿了?” “去我姥姥家了,我姥姥病了。 ” “你姥姥在哪儿?” “乡下。 ” “那我们怎么办?” “去找她呗。 ” “去哪儿?”隋遇似乎没听明白。 “你说去哪儿?”王凡生气地瞪了隋遇一眼: “当然是去我姥姥家了。 ” 他们在商店里买了些礼物,然后急匆匆地上 了公共汽车。王凡的姥姥住在离城四十里外的一 个村庄,他们在那个村庄所在的镇上下了车,然 后换乘摩托三轮去往村里。摩托三轮车橐橐地响 着,一路掀起滚滚尘土。隋遇握着王凡的手,两 个人相互交换着目光,谁也不说话神情都有些落

18、 寞。他们没有直接去王凡的姥姥那里,而是先去 了她的表姐家。表姐家住在村头,靠着公路盖的 一排新房。表姐,一个三十四五岁的女人,穿着4一件肥大的绿色男人上衣,正要出门,看见他俩 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她看着隋遇问王凡。 王凡就把事情说了一遍,说着说着就哭了。 表姐一边安慰她,一边说:“我正想去回家去呢, 你们先在我这里坐着。我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你 们来了的消息告诉你妈。你们的事,我听你妈说 过。你可不能直接去见你妈,你妈那脾气你又不 是不知道!” 王凡和隋遇都点头同意,表姐叹了一口气, 急匆匆地走了。两个人干坐着,王凡还是在流眼 泪,隋遇过去搂了搂她,被她用双手推开。这时, 院子里忽然有

19、人说话:“小凡来了?” 两个人慌里慌张地站起来,一看,来的是一 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王凡忙着介绍,隋遇才知道 这是王凡的大姨。大姨是一个很和善的女人,看 了看隋遇,点点头。王凡忙问姥姥的病怎么样, 大姨回答说: “没什么,就是受了些风寒,上了岁数了, 吃着药呢,也打了吊瓶,过上两天就好了。 ” 随后,大姨就像查户口似的详细询问了隋遇 的家庭情况,听完后“哦”了一声:“小凡她妈 都和我说过了。 ” 大姨临走也让他俩先在这里候着,又说等会 儿让秀儿王凡的表姐回来做饭。大姨刚走, 大姨夫就来了。大姨夫前脚刚走,舅舅和妗子又 来了,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他们走后,又 来了一批王凡都不认识的人。隋遇偷偷

20、跟王凡开 玩笑说: “就跟组织部考察干部似的。 ” 隋遇看的出来,他们对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 隋遇身高一米八,相貌堂堂,一表人材,而且特 意穿了一套西装,更显得精神。隋遇在三十岁以 前只穿过两次西装,一次是结婚那天,一次就是 那次去找王凡的母亲时。眼瞅着都快十二点了, 表姐还没回来。 王凡问隋遇:“饿了吗?” 隋遇笑着摇摇头。 “你肯定饿了,我都饿了,你能不饿, ”王凡 无精打采地撩了撩前面的头发:“咱们自己做饭 吧?” 隋遇点头表示同意。可是找来找去,俩只找 到一把蔫了的油菜和几个鸡蛋。王凡又说:“要 不,咱们就做油菜鸡蛋汤。 ” “哈哈!”隋遇笑了。正在这时候,表姐终 于回来了。骑着一辆大

21、金鹿自行车,驮着满满一 筐菜。看见王凡正在洗菠菜,一把夺了下来: “今天有客人,咱吃好的!” 三个人一起动手,洗菜、摘菜、 切菜、炒菜。 隋遇露了两手刀功,喜的表姐不得了: “我们乡下人切葱都是拦腰剁,只有从乡里 食堂退下来的李老六会切葱丝,可是大伙都嫌他不干净,他一边做菜,一边不住地擤鼻涕,那个 肮脏人!还有这个芹菜,居然也能切出片来?城 里人毕竟是城里人,和我们就是不一样!” 隋遇谦逊地摆了摆手:“这是美国墩 ,格 外粗。咱们本地的芹菜就不行了,打死我也切不 出片来。 ” 王凡关心她妈的消息,表姐回答:“我还没 敢说呢,不过,你大姨、小舅、妗子都很满意呀, 就连东邻家两口子,回去也一个劲地

22、说好!你妈 也说小伙子是没问题,就是这事儿虽然不愿 他,可是” 隋遇手里的刀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嗯,嗯”王凡一阵干咳,隋遇抬起头, 两个人对视了一秒钟。刀声重又急促起来。 “哎,谁不愿意好上加好呢?”表姐满脸愁 容,连连摇头。 炒完菜,表姐十岁的儿子放学回来了,扔下 书包,扑到桌子上就吃。表姐呵斥他,让他喊隋 遇叔叔,他瞪着眼睛看了看隋遇,说:“我不认 识他!” 王凡示意隋遇从带来的礼品中拿出一盒巧克 力饼干,给表姐的儿子吃。那小孩将饼干一把夺 去,跑到院子里。表姐不免有些尴尬, “这孩子! ”她说,但也不恼。刚把菜端到桌子上,院子里 “突突”一通响声,开来一辆活蹦乱跳的十二型 拖拉机,从上

23、面跳下一个戴墨镜的壮汉,正是王 凡的表姐夫。表姐夫为人很豪爽,进来后使劲和 隋遇握手,直握得隋遇的手都麻了。四个人连同 那孩子在桌子前坐下,表姐夫给隋遇倒上了满满 一茶杯二锅头。 隋遇连说喝不了这么多,但表姐夫哪里肯依: “第一次家来,喝不了也得喝。再说了,小青年 哪儿有不能喝酒的?我像你在这么大的时候,二 锅头能喝一斤二两!” 隋遇从来就不胜酒力,半杯二锅头下肚,脸 也红了,心跳也加快了,但他的头脑仍然很清醒。表姐夫说:“你们的事我听秀儿说了,但是 你也得体谅老人家的心情。我姨就小凡这一个闺 女,又辛辛苦苦供应到上完大学,谁不想给自己 的孩子找个好对象?当然了,你这小伙子条件不 错,一表人才

24、的,也是大学毕业生,也是个老实 地道的孩子。可是,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 于当然问题也不出在你身上,可是,俺姨是 个爱面子的人,她又在小城里出人头地的,大小 是个国家干部,不愿意被人指指点点的所以 你要理解他。你们这事情有难度,当然咱是想往 好处办,可是要是俺姨实在不同意,咱也只能表 示遗憾了” 隋遇在旁边麻木地点点头,王凡沉默不语, 一副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表姐夫要隋遇把酒喝 干,隋遇实在无能为力,王凡和表姐在一旁替隋5遇说话,表姐夫这才放宽政策:“好,你再喝杯 中酒的一半,剩下的给我倒上!” 好不容易捱到酒足饭饱,表姐说:“你们在 这里喝水,我再到俺娘那边去探听探听!” 表姐走后,小孩背着书

25、包去了学校,表姐夫 坐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声音震得房子嗡嗡作响。 王凡小声问隋遇:“你怎么样,要紧吗?” “没事。 ”隋遇笑着摇摇头。 “去床上睡一会儿?” 隋遇还是摇头。王凡想了想又说:“那么, 到外面走走?” 隋遇看了看外面明晃晃的太阳,点了点头。 隋遇的身子有些晃悠,王凡扶着他的胳膊, 隋遇说不用,王凡没听。院子没有院墙,直接面 对着公路。公路上飞驰的货车,一辆接一辆,噪 音刺耳。太阳白花花地洒了一地,不炽烈也不温 暖,只是没来由的亮得刺眼。隋遇想吐,弯着腰 站在路边,酒气撞击着大脑,如潮水拍击着海岸, 他感到一阵强过一阵的头痛。呆了半天,什么也 没吐出来,眼睛里却莫名其妙地蓄满了泪水。

26、王 凡看见了,掏出手绢要给他擦,被他拒绝了。王 凡就把手绢递给他,让他自己擦。说也奇怪,眼 泪居然越擦越多,而且刺激的喉咙不停地发痒。 王凡着急道:“你别哭呀!” 隋遇说:“我哪儿哭了。 ”声音却愈发变的哽 咽和沙哑。 “你千万别哭,你哭我怎么办呢?”王凡急 的脸都变形了。就在王凡不知所措地安慰隋遇的 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咳嗽。回头一看,是表姐, 从东屋山后面的崖头上拐下来。 “呦,哭了?”表姐不无挖苦地说:“这倒 好,我姨在那边哭你在这边哭,你们娘俩倒真凑 合好了。 ” 一听这话,隋遇便止住了眼泪。王凡焦急地 问:“表姐,我妈怎么说?” 表姐瞪了她一眼:“怎么说?你算是把你妈 给气死了!” 王

27、凡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表姐叹了一口气 又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和你大姨再给你妈做 做工作。她是很难转过弯来,事情也忒突然了。 ” 他们回去的第二天中午,王凡的母亲也回来 了。王凡正在擦地板,听见门铃响,连忙扔了拖 把,穿过客厅小跑过去: “等一等。 ” 门一开,王凡顿时就蔫了。 “哼!”母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她一把将 女儿拨到旁边: “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就全当没你这 个女儿,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呜” 5现在,王凡的头再一次坦然地靠在了隋遇的肩膀上,如同是两年前的场景再现。隋遇想不通 自己当时在王凡表姐家为什么要流泪,难道仅仅 是因为喝酒喝的难受? 他们到达菊州不到十点半。他们下车后并没

28、有马上找旅馆,而是先去了菊州大学。戈德是菊 州大学的比较文学教授,同时也是一位著名诗人。 他比随遇大十岁。他们是在一年多以前的一个诗 歌沙龙上认识的,谈的很投机,很快就成了好朋 友。戈德住在一座破烂不堪的旧筒子楼上,那是 菊州大学的教工宿舍。这里其实是他的工作室, 他的家在市中心。他和妻子分居多年了,很少回 去住。 黑漆漆的走廊里阴暗而潮湿,横七竖八地堆 满了旧家具、液化气罐等杂物,一个公共卫生间 大敞四亮着门,成群的苍蝇飞出飞进。戈德的工 作室位于厕所斜对过,防盗门外严严实实地糊着 一层绿色的纱网。 “我已经等了好长时间了, ”戈德微笑着开门, 冲着隋遇身后的王凡说:“你好。 ” 王凡也微笑

29、着说了声:“您好。 ” “隋遇找了一个好漂亮的媳妇啊, ”戈德笑 着对隋遇说:“你真是一个有福的家伙。 ” “什么呀。 ”王凡的脸红了。 房间里陈设极其简陋,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一 张宽大的写字台和上面的一台联想五八六电脑。 狭窄的室内堆满了书籍和杂志,从地板一直堆到 房顶。靠近窗子的墙上挂着一副精美的世界名画 挂历,隋遇记得去年第一次来的时候,挂历的画 面就是列宾的休息 ,现在,列宾那位温柔美丽 的妻子依然倚在沙发上小憩,歪着头,左手的食 指微微翘起,放在太阳穴的位置上,杂色花纹的 长裙一直拖到地上,只是裙子的颜色陈旧了许多, 上面沾满了灰尘。这是否说明戈德的生活一成不 变?隋遇下意识地想。“我

30、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戈德一边 抱歉地说着,一边随手从地上拿起一本书,铺在 一把油渍麻花的椅子上:“将就着坐!” 隋遇看出那椅子其实是戈德的饭桌,因为上 面还存留着一个明显的碗底印。他没说什么就坐 了下来,但随即就又把那本书从屁股底下抽了出 来。这时,他才注意到书名是存在与虚无 。 “怎么?” “没什么, ”隋遇笑着说:“这本太厚。 ” 戈德又扔过一本书:“这本怎么样?” 这是一本德里达的访谈录,名字叫一种疯 狂捍卫着思想 ,二百来页,隋遇点点头:“这本 还差不多!” 戈德的容貌在昏暗的光线照射下显得消瘦而 且憔悴,头发和胡子都凌乱的如同野草。他用右 手支着自己的下巴,左手捂着肚子。隋遇

31、问他哪 儿不舒服,他的语气中浸透着忍无可忍的怨愤- -6“这狗日的胃!” 隋遇笑了,他想到了耶稣和其他一些受难者, 感觉有几分滑稽。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从房间里退出来,来 到树木遮天的大街上。昨夜刚刚下过一场雨,天 色还有些阴,地上晃动着几片碎玻璃似的小水洼, 梧桐树干上湿一块干一块,仿佛一张变幻莫测的 脸。吃饭还早,他们信步去了附近的一家书店。 在书店的一个角落里,隋遇发现了戈德最新的一 本著作:世纪末的乌托邦 。 戈德苦笑着告诉隋遇:“一本都卖不掉!” 他们出来时在门口遇见一个四十多岁,腰里 挂着手机,身材魁梧的男人正粗声粗气地询问营 业小姐:“除了上海宝贝 ,你们还有什么宝贝? ” 营

32、业小姐操着方言很重的普通话回答:“还 有小城宝贝 、 北京宝贝和广州宝贝 ” 这时,那人突然认出了戈德, “嘿”了一声, 重重地拍了拍戈德的肩膀:“干什么呢?教授! ” 戈德笑着说:“陪一位朋友,转转。 ” 等到出了书店,那胖子的声音追了出来: “教授,改天我请你吃饭!” 戈德没有回头,含糊答应着。隋遇问戈德: “刚才那家伙是干什么的?” 戈德回答:“商人!曾邀请我写一部都市情 感剧。 ” “你写了吗?” 戈德嘿嘿笑了笑:“一集六千,不写是傻冒! ”戈德带着隋遇夫妇去了一家餐厅。餐厅里几 乎人满为患,只是在墙角处还闲着一张桌子,像 是专为他们留的。他们要了六道菜和两杯扎啤。 “你也来一点吗?”

33、戈德指着啤酒问王凡。 “不要。 ”王凡慌忙摆手。 服务员穿着雪白的短袖衫和黑色的一步裙, 有着白皙的皮肤和细长的眼睛,耳垂上挂着两个 银光锃亮的耳环,嘴角挂着职业性的僵硬的微笑。戈德指着隋遇的鼻子笑话他:“你的眼神多 么色啊!” 隋遇慌忙说:“你瞎说什么呢?” 戈德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见了异性 都不敢说话。你们这些七十年代出生的孩子们, 真是坏透了!” 隋遇把嘴一撇:“你没必要那么虚伪吧?” 戈德说:“你不信拉倒。 ” 隋遇说:“不拉倒还能怎么?来,喝酒啊! 我的都干了,你怎么还没见动弹?” 戈德推说胃疼,但还是一口气干掉了。两个人都不胜酒力,一会儿就晕乎了。戈德的毛病又 犯了,他要朗诵

34、自己的诗歌。这是古往今来所有 诗人的通病,从李白到金斯伯格,无一不是朗诵 艺术家。 现在,戈德拍着隋遇的肩膀大声说:“你听 听,我刚刚写完的。 ” 隋遇说:“我听着呢,你尽管朗诵就行。 ” 于是,戈德就大声朗诵起来- 说起民主自由 我就热血沸腾 但在一个女人面前 我却不知所措 “扑哧”!隋遇把嘴里的酒喷了一桌子。他拍 着自己的膝盖,笑的前仰后合:“太棒了!太棒 了!这首诗叫什么题目?” “我的青春时光 。 ”戈德笑着呷了一口啤 酒。 “继续念啊!”隋遇催促道。 “没了。 ” “这么短?” “对, ”戈德笑了:“我的青春时光本来就这 么短。 ” 这时候,王凡起身去了洗手间。隋遇又把那 两句诗歌重

35、复了一遍,点点头:“真是不错!”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哎!我也是不知所措啊! ” 戈德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慢慢咀嚼,既而 用筷子敲打着桌沿,一字一顿地说:“我早就预 言你的婚姻不会幸福。 ” 戈德说的是一个月前的事情,隋遇打电话告 诉他自己要结婚的消息。戈德吓了一跳,他问: “你是不是把她的肚子搞大了?” “哪儿有的事!”隋遇敷衍道:“我只是厌 倦了这种没有规律的生活。 ” 戈德说:“我告诉你一个经验:没跟三个女 人上过床,是不可能真正了解女人的。你现在几 个?” “一个。 ”隋遇想了想说。 “真的假的?”戈德有些不相信。 “真的。 ”隋遇还是说的斩钉截铁。 “那你的婚姻肯定会早完蛋的!” “

36、为什么?”隋遇有些诧异地看着戈德。 “还为什么?”戈德不屑地说:“因为你还 根本不了解女人!” “哈哈哈哈!”隋遇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他弄不明白戈德是在开玩笑还是陈述真理。 这时候,戈德的脸被酒精烧的通红。他显得 疲惫不堪。他乜斜着眼睛,陷入了沉思。两个月 以前的一天,他在上课时突然发现下面多了一副 新面孔。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神色悲哀地 坐在教室后面的一隅。 “你猜她是谁?”他问隋遇。7“不知道。 ”隋遇摇了摇头。 “她就是我的妻子。 ”戈德的语气非常平淡, 但仍透露出一丝悲凉。他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接 着又说:“那只是漫长的跟踪和监视的开 始” 这时候,隋遇正用一支签字笔往一张餐巾纸

37、上写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戈德问。 “我在写你刚才的诗。 ”隋遇说着,把餐巾 纸扬起来,给戈德看。 戈德的妻子没收了他的手机和传呼,但没过 几天,就又把这些东西还给了他。因为,她发现 没有了这些东西,更加无从知道丈夫的行踪。于 是,在一天中的任何时刻,戈德都有可能被妻子 呼叫,甚至是在深更半夜的睡梦中。戈德一狠心, 就把手机和传呼都停了,但是更为不幸的事情随 之发生了:妻子开始如影似祟地跟踪他,甚至中 午戈德坐在学院门口的小摊前吃凉皮的时候,仍 能感觉到妻子那忧郁而绝望的目光如同炽烈的阳 光一样打在自己身上。 一天晚上,戈德正准备同一个崇拜他的女孩 做爱时,忽然传来猛烈的敲门声。戈德本不想

38、理 会,但那敲门声越来越急促,而且不见停止的迹 象。于是,戈德只好赶紧把女孩藏在了他那张宽 大的写字台下面。然后,整理好衣服打开门。戈 德自我解嘲道: “这多像那些俗不可耐的电影和小说里的情 节!” 他的妻子穿着一身洁白的睡衣,如同一个梦 游者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戈德惊讶地打量着妻子的装束。妻子没有回 答,一言不发地走到房子的中央,不停地抽搐着 自己的鼻子,似乎闻到了房间里同性的味道。戈 德顿时紧张到了极点,因为那个女孩每次来之前, 身上总要洒一种气味独特的香水,他对那种气味 十分的着迷。他曾经问她那是什么香水,她却怎 么也不肯告诉他。渐渐地,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了, 他究竟爱的是

39、那个女孩还是爱她用的香水。戈德 不知道怎样迎接马上就要来临的暴风骤雨。然而, 妻子的嗅觉似乎很不灵敏。后来戈德才知道她当 时已经感冒一个多星期了。妻子走到那张凌乱的 单人床跟前,小心翼翼地把皱巴巴的床单抻平, 然后,她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看见妻子的睡衣像 深秋的落叶从她的肩头滑落,戈德不禁目瞪口呆。妻子赤身裸体地躺在尚带着那个女孩体温的 床上,叉开双腿,命令戈德和她做爱。可是,戈 德使尽浑身解数,器官也始终无法勃起。妻子双 脚蹬的写字台吭吭直响,戈德的心也蓬蓬乱跳起 来。他怕那个女孩会忍不住,可是她竟然一点动 静都没有发出来。戈德不禁恍惚起来,是不是她早已经走了,还是妻子的到来只是一场噩梦?最

40、后,戈德的妻子累了,睡着了,而且打起鼾来。 戈德听着这久违的鼾声,内心里涌起无尽的悲哀。 毫无疑问,这鼾声是促使他离开家的原因之一, 但绝不是最主要的。那么什么是最主要的呢?戈 德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就会陷入无边无际的痛 苦之中。 戈德把妻子压在自己身上的沉重的大腿挪开, 蹑手蹑脚地下了地。他摸到写字台的正面,俯身 去看那个女孩是否还在。这时候,就听见黑暗中 “啪”的一声响,自己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戈德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颊,用另外一只手去拉 那个女孩。女孩的身子瑟瑟发抖,两个小时的蜷 缩已使她四肢麻木。戈德只好蹲下去抱她,一头 撞在抽屉上,火辣辣的疼,撞起一个大包。撞击 的响声也惊动了他

41、的妻子,戈德紧张地注视着她, 谢天谢地,她只是翻了一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 什么,就又睡了过去。戈德抱起女孩,在妻子如 雷的鼾声里仓皇逃遁。他在出门的那一瞬间,看 见女孩明亮的眼神在妻子臃肿的肉体上划过,同 时脸上泛起一抹轻蔑的微笑。 “有一天你也会老的”戈德突然想对那 女孩说这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戈德抱着女孩来到楼下,轻轻地把她放在地 上,他的胳膊已经酸了。 “我们换个姿势吧!”他说。 女孩一听, “扑哧”笑出声来。戈德马上明白 她是为什么笑了,因为那是一句他们做爱时常说 的话。戈德伸手想把女孩搂在怀里,她却把他的 手挡开,这说明她仍在生他的气。 “我背着你吧!”戈德说:“总不能老在这

42、里。 戈德背起了女孩,感觉她柔软的乳房在自己 的背上一颤一颤的,就像一对沙球,隐约发出富 有节奏的声响。路边行道树的叶子纷纷落在他们 的身上,如同金子做的雪花。戈德忽然听见一阵 风声由远及近,他随即就明白了这是自己的错觉。 那不是风,而是女孩越来越响亮的呜咽。接着, 戈德在自己的脸上抹去了女孩的泪水。现在是子 夜,灵魂出窍的子夜。我们能到哪里去呢?到哪 里去呢?这时,女孩在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示 意让他把她放下。 “你能行吗?”戈德疑惑着,但还是服从了 她。 女孩的双脚一落地,就飞跑起来,白色的高 跟鞋敲打着路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去哪儿?你去哪儿.” 女孩没有回答,戈德快走了几步,却没有

43、追 上去。 戈德目送那个女孩消失在街口,随即转身离 去。他从自己住的楼下经过,却没有停留,而是 继续向前。他沿着大街走了很久,除了露宿街头8的乞丐和空乘的出租车,他再没有遇见一个人。 戈德茫无目标地拐进一条灯火绰约的小巷, 小巷里鳞次栉比地坐落着许多洗头房、洗脚房和 发廊。暧昧的灯光里,几个坦胸露背的女孩坐在 各自的门槛上抽着烟,打着哈欠。看见戈德,懒 洋洋地打招呼: “先生,要不要放松一下?” 戈德摇了摇头,他像一名醉汉一样踉跄着步 伐,把她们推开。她们中有人用恶劣的脏话骂了 他,有人放荡地笑,有人甚至在他的裤裆里狠狠 抓了一把,钻心的疼痛使他几乎直不起身来。但 他都没有理会,弯着腰,捂着裤

44、裆,继续拖着沉 重的身体向前走。他从小巷里走出来,马路对面 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广场,正中是一座孤独的伟人 的雕像。戈德走下通往对面的地道,地道里的灯 泡多有破损,灰暗的灯光照出墙壁上贴的层层叠 叠的牛皮癣似的广告,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呛鼻的 臊臭。戈德面对墙壁站住,掏出家什冲着墙滋了 一阵,它软的像一条鞭子,老是不听使唤,不时 把尿洒到他的鞋子和裤腿上了。 “老了,不中用了。 ” 戈德自言自语,系着裤子,从地道里走出来。 这时,他才发现广场前面其实是火车站。几只黑 色的鸟悄无声息地擦着他的肩膀掠过。 “那是夜莺 吗?为什么我听不到她们的歌唱?”戈德抬起头, 仔细辨认。不,那是瞎眼的蝙蝠,身着命运的雨

45、 衣。 戈德蹒跚着进入到嘈杂的候车室里,一些人 正在焦急地等待着离开这座城市,同时又有很多 人刚刚来到这座城市,整个候车室像一部巨大的 飞速转动的机器,令人眼花缭乱。戈德忽然感觉 很困,他从地上捡了一张报纸,铺在墙角一张中 间有一个大窟窿的连椅上,躺下来,一眨眼的工 夫竟然就睡着了。他的脑袋下方正对着旁边一个 光头汉子脱下来的两只看不出颜色的破皮鞋,他 居然一点臭味都没有闻到。 这一夜,戈德冻醒了好几次,但都马上又睡 了过去。天快亮的时候,戈德被人彻底弄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穿着车站制服,手持扫帚 的中年女人站在他面前。 “起来!”她的语气冷冰冰的,威严,不容 质疑。 于是,戈德就爬了起

46、来,无条件地服从权威 是他的习惯。 “走开!”女人又说。 于是,戈德就开步走。他看见别的椅子上还 都横七竖八地卧着一些人,不由有几分生气。但 等到走出候车厅时,就释然了。那些人全都衣冠 不整,是一些成年流浪在外的人,这样的人没谁 敢惹。而自己,一副书生气。这样想着,戈德又 感到有些落寞。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他茫然地 顺着地道走下去。有一阵风吹起了衣领,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这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 的身上缺少了什么。于是,他把手伸到衣兜里, 这才发现里面的钱包不见了。 6王凡的归座打断了戈德的讲述,他清了清嗓 子问隋遇:“你们怎么安排的?” “下午随便逛逛,明早去菊州野生动物园, ” 隋遇说

47、:“听说那里是亚洲最大的。 ” “是野生动物世界。 ”王凡纠正道。 “都一样, ”隋遇问戈德:“你去过吗?” “没有, ”戈德摇摇头说:“听说那里本来是 应该明年三月开业的,但为了赶着向新千年献礼, 就提前开了。 ” “现在什么都在赶这个时尚。 ”王凡说。 “喝的不少了,我该走了。 ”隋遇晃动着脑袋。“我也该走了, ”戈德看看表:“下午还有 一节课。 ” 外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雨来。他们 不约而同地仰起头看了看天空,雨像从灰蒙蒙的 天空中垂下的根根银丝线。 戈德忽然说:“我感觉这雨似乎是下在我的 体内。 ” 隋遇想了想:“这是老年人才有的感觉。 ” 戈德随手拍打着路边的一棵树:“是的,我

48、 感觉自己已经苍老如同这棵树!” 隋遇想安慰他,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深 深地叹了一口气。 戈德坚持送隋遇夫妇去旅馆,由于是旅游旺 季,附近的几家宾馆都住满了人。最后,只找到 了一家简易旅馆。令他们喜出望外的是,这里居 然很安静也很干净。办完登记手续后,戈德匆匆 离去。关上房间的门,隋遇突然觉着仿佛又回到 了家里。房间里的陈设与家里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隋遇的这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两个人又呆在 了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房间里的空 气有些闷,隋遇走到窗前,把窗户拉开一条不大 不小的缝隙。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树 叶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和雨构成美妙的合奏。隋 遇打开电视机,听一个年轻外

49、国女歌手唱一首他 听不懂的歌。隋遇的英语不好,只能听出循环反 复的几个单词:“good timespare time ”王 凡叫他把电视声音关小一些, “我累了”她话 音未落就睡着了。 菊州野生动物园坐落在南郊一片名叫“跑马 岭”的山区,离城并不太远。旅游巴士沿着山路 盘旋而上,四周是茂密青松覆盖的山谷。空气湿 漉漉的,雾气弥漫,有些冷。车在山顶上停下, 山顶被削出一片偌大的广场,足足可以停靠一百 辆车。紧靠着停车场的就是野生动物园的大门, 四周围着一圈新建的宾馆服务区。看到那些富丽9堂皇的宾馆,隋遇就后悔了。他想不通这么多人 到这座山上干什么,人们高高兴兴地来,高高兴 兴地离去,留下一堆堆的垃圾。虽然门票贵达八 十元一张,售票窗口处还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而且拐了好几道弯,足有二三百米。好家伙,要 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买上票呢? “要不,咱们回去吧?”他试探着说。 “回去?”王凡正在兴头上,一下子瞪大了眼 睛:“大老远来了,怎么就走呢?我还没见过野 生的老虎呢!” “你以为它们真是野生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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