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人物书.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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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窗台前吸烟的男人秋分已经过去一段时日了,寒露已经过去一段时日了,霜降也已经过去一段时日了,节气步履不停,一步步向着 严寒之地跋涉,但在途经这座县城时,似乎并未显露出自己渐寒的真容。如良心尚在的人偶尔做了亏心事一般,它们选 择悄没声儿地迅速赶来,又悄没声儿地迅速离开了。因为节气的失职,农历九月,炎夏还在施狠逞能,“七月流火”成为 了一句空谈,我每天依然穿着一件短袖衬衫。但就在昨日,天突然就变了,就当酷暑还在磅礴延绵的时候,突然就遭受 了戮首之刑,喉当一声,气温就跌到了深秋。秋深日寒,我感冒了这些年,每临换季,我都要承受一遭病毒的围剿。妻子临睡前刻意叮嘱我要早睡,说一 觉睡到天亮就好了。在鼻涕的淤

2、阻中,我瓮声瓮气地答应了,但并未践诺。豢养了多少年的烟瘾、,勾引得我难以安眠。 裹着一件羽绒服,我推开了北面书房的房门,倚在窗台与墙壁相接的拐角处,指间夹着香烟,嘴里吞吐着烟圈。窗外早 已起了风,它呼呼地吹着,寻找着窗子的缝隙。有枚树叶在风的驱使中狠狠地拍打了一下窗户,后风不继,树叶便又翻 着身子落了下去。于是突然蹦出个无聊的想法那枚树叶或是想抽一下我的脸,但却因为玻璃貌似大敞大开的阻隔, 才未能得逞。于无聊的吞吐中,我在等待一个人的出场。然而并非刻意有目的的等待,而是以惯性的生活规律预料到,一些大 概率事件即将发生,我只是恰逢其时而已。也就是说,在没有什么可以期望的等待中,那个人可以来,也可

3、以不来,他 来与不来对我没有丝毫影响。在我们日复一日按部就班的生活轨迹的影响下,由小概率掌控的“意外”从来都不具备普遍 性。如我所料,在大概率的掌控影响下,与昨夜和前夜一样,今夜他还是来了。与以往一样,他先是打开阳台上的顶灯,将灯光调至最微的档位,继而又拉开窗户,脸贴着纱网,低头向下看了 看,又抬头向上看了看,向着我所在的方位挥了挥手,我也选择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了他。他的面前,窗户被横三竖五的 钢管罩围了起来,让他看起来似身陷囹圄之人。我知道,如果站在他的位置上看我,我也必定是同一副囚徒形象。与裹 着羽绒服的我不同,他穿着睡衣,应该是中途醒来。他站在阳台上,有时候侧着身子,有时候正面向外,有时候

4、倚窗向 内。我知道,他夹在指间的香烟正在喷吐,夜色那么稠密,我看不见那些应当存在的烟雾。接下来,他时而抬头,时而 俯首,时而于静止中沉默,把我晾在了二十米开外。虚拟的二十米线段这头,烟在燃;虚拟的二十米线段那头,烟亦在 燃。经历过相距二十多米的相遇,几次下来,我与他算是老相识了。作为老相识,我们只在午夜时分相见。他在他的 阳台上,我在我的书房里,媒介是彼此指间的香烟。我们所在的小区是一处老旧小区,二十多年的建龄。小区内只有四栋楼,我住二号楼,他住四号楼;每栋楼房都 只有四层,我住第三层,他住第二层。二号楼与四号楼,一个位于另一个的正南,一个位于另一个的正北,相距二十多 米,中间充实着一排景观树

5、、一处露天停车场以及两片居民私自打理出的小菜园。两盏相距十多米的路灯横排着,更靠 近我所居住的楼房。其中一盏已于数月前损坏,从灯下经过时,我看到过那些碎了一地的玻璃磴,估计是被小区里的孩 子玩耍时打碎的,物业一直没给修。这盏路灯站在那儿,比夜色更为浓厚,仿佛它是黑的吸纳者或释放者,它的体内存 储着高密度的黑暗,它的躯体也扛举着肥厚的夜色。另一盏路灯则弯腰弓背,脸面向下,光轻且薄,辐射范围只拘于一 小片区域,似乎只要风一吹,这些光就会如尘埃般消散。事实上,风只是个渲染者,它潜藏于小区中,偶尔会出来劫掠 树上的叶与地上的叶,劫掠垃圾桶里的塑料袋与路面上的塑料袋。风吹着,一会儿刮落树叶,一会儿卷起落

6、叶;风吹着, 一会儿驱赶塑料袋,一会儿寻索塑料袋。类似的渲染,往往会劫掠走午夜起身临窗的人身上的暖意。已经忘了究竟与对面临窗的人具体相识于哪一夜了,也已经忘记是他先发现了我还是我先发现了他了,总之,两 个于深夜被烟瘾折磨得无法入睡的人披衣而起,各立窗前,便各自先后发现了彼此。在我发现他很久之后,有一次,忘 了是我们中的谁先随意地摆了摆手,另一个竟然也随后摆了摆手回应。一个随意呼,另一个也只是随意应。随意呼的人 其实根本就没有料到会有人回应他,他只是想向这位并无丝毫关联的“陪伴者”表达敬意;随意应的人其实也根本就没有 料到会有人招呼他,他所谓的回应动作,只是俗常生活中人际交往的条件反射而已。然而

7、一呼一应之后,两人便都明白 了,自己在偷窥之途中,也早已成为了对方的偷窥对象。总之就这么认识了。之后再于深夜隔空相遇,便会向着对方挥挥手,然后各自抽烟,各自沉默,各自想着该想和 不该想的事情,暂时忘掉另一个人的存在。一两根烟吸毕,也不再挥手告别有时候是他先转身回去,我回过神来, 他已不见了身影;有时候是我先转身回去,不知道他有没有及时发现对面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但我们并不是每天深夜都 会相遇,作为社会的一分子,除了两人时间上的偏差,不同生活状态的运行也会干扰我们偶遇的频率。一段时间的深夜, 我们老是见面;另一段时间的深夜,我们总是见不到彼此。长时间见不到面也并不想念,只是会生出一些小疑惑,猜测

8、对面的人是否生病了,是否外出公干了,是否悄无声息地搬走了,甚或会想到,是否遭遇意外离开尘世了。又过了一段 时间,他重新出现在窗前,心里才觉得安稳,招招手打个招呼,便又开始发呆、沉默,享受烟雾的围裹。偶尔也会想,他为什么会选择午夜来到窗台前吸烟?是单纯的烟瘾犯了,还是心中亦有难解之事?活到三十多岁, 阅历渐渐丰富了起来,但矫情尚未完全退去,许多事情还看不开看不淡,某位亲人的离去、某项工作的压力、生活的捉 襟见肘、理想的遥不可及这些都是接踵而来的稻草,每一束稻草在心理上都可能是压垮病驼的千钧之力。我不知道 我对面的那个人,是否也是一头病驼。他站在他的阳台,我站在我的书房,我们的背后各有一个家庭,家

9、庭里各有父母妻儿。我见过他的妻子,如我想 象的那样,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与小区里的其他人相遇,都会打个招呼,言语和善;我见过他的儿子,如我想象 的那样,与其他孩子在小区里追逐打闹,既不是“带头大哥二也不是总受欺负的“跟屁虫”,高兴的时候见到人就喊爷爷奶 奶叔叔阿姨,不高兴的时候对任何人都爱搭不理;我也见过他的母亲,如我想象的那样,经常会在向阳的储藏室门前择 菜、晾衣、晒太阳,与其他的老太太唠叨着过往辛苦的日子以及如今琐碎的家庭故事。我从他的家庭成员身上看到了自 己家庭成员的身影,他们依据自己所承担的家庭身份各自落座,向外展现着该展现的特征这与我们家并无不同。时间长了,相遇的次数也就多了,再

10、加上自身以及家庭的趋同,便感觉我俩就如一个人,而我们中间厚达二十多 米的虚空则是一面宽广且深邃的镜子,镜子这边,当我们中的一个人被某件事物吸引,另一个人的目光也会撞到那件事 物之上。他就像一个平庸且孤独的我,抚慰着另一个平庸且孤独的我。事实上,我们之间的牵连是纤细的、易损的,我们只是于深夜吸烟时作案的同伙,只是彼此生活的观察者,只是 一时一地的知己,在背离这些前置条件之后,我们依然是陌生人,陌生到我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不知道他从事何种 工作,不知道他身在窗台之外的所有际遇。有几次,在楼下陪着儿子玩耍的时候,我曾遇见过他,只是我们并未如深夜隔空吸烟时那样挥手,也没有说一句 话。甚至有一次,我与

11、妻子带着儿子出门,而他则带着自己的妻儿从外面回来,我们两家在楼下的停车处相遇。我妻子 与他妻子互打了招呼,啰啰唆唆地聊了数分钟,看起来很是亲密,这让我极为疑惑,因为我不知道她俩是何时认识的。 然而,在两个女人交谈的过程中,我们两个相识已久的“知己”则躲在她们身后,一个抱着孩子,另一个牵着孩子,其间 并未出一言半语,也未点头示意。两个女人聊完,我们两家便各自转身,分道而去。还有一次,在某家服务单位的营业 大厅,听到叫号声,我便拿着排序号票在服务台前坐下了。我低头向内观,他抬头向外看,四目相对,二十米的虚空被 压缩为薄薄的半米,我们都怔了一下,继而各自低头,开始看似若无其事地办理业务。他问,我答;

12、他指,我看;他说, 我填。办理业务期间,我们没有一句废话。按照规范性流程办理完毕后,我便起身离开了,在我背后,下一个排序号票 的办理提示音已经响起。我和那个与我隔窗而立的男人,就如两枚跌落到深秋的黄叶,于空中坠落的短暂时间和窄小空间里,在风的袭扰 或佑护下,我们对望着,做着同样的动作,怀揣类似的心思,引以为知己,误认为自己。然而,当两枚黄叶一旦坠落于 地,我们便会迅速融入到更多的落叶之中,被整个庞大的集体吞噬、淹没。作为两个陌生人,我们只是一对由深夜里点燃的香烟凭空捏造出的知己;作为一对知己,我们永远都只是两个互 不相干的陌生人。一个疯子奔跑了起来雨中,他拦住了我的去路。其实他并非只针对我一个

13、人。在红绿灯路口,我被由众多个体临时组成的人群裹于中间,前侧后侧,左侧右侧, 全都站满了人。打着雨伞或穿着雨披的他们,或徒步而立,或单腿支撑着电瓶车和自行车,等待着面前的绿灯亮起。十月下旬,天气已渐凉,秋雨又突降,每个人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唯恐寒风苦雨循着缝隙而入。唯有拦住 我们去路的他是个例外从我骑行到这个路口发现他时,他就已定在了斑马线上,身穿笨重的黄色军大衣,双手扯着 两侧的衣襟,双臂于稍微弯曲中平举着,将大衣撑了开来,如大鹏展翅一般。虽说是秋雨,却浇出了夏雨的气魄,雨滴 硕大而密集,雨势狂肆且绵延,在雨水不间断地攻伐与招安下,他的大部分长发已经紧贴头皮、额面、脸颊以及脖颈, 但仍有

14、一缕倔强的发丝,并未服从于来自天际的管教。它如弹簧般时伏时起,伏如引弓蓄力,起则斜刺云雨。棉絮嗜水, 他的军大衣早已被雨水浸透,重量成倍增加,覆压在他的躯体上,但他却依然展翼而立,保持着飞翔前的准备姿势,却 终究未一跃而起。他一动不动,他一言不发,他如塑像,他如巨人。事实上,人们只是把他视为塑像,且是普通的塑像。红灯才刚灭掉,黄灯才刚亮起,众人便或骑车或徒步地冲了 出去,如流水撞见阻路的礁石,在快要贴近他的时候,人们只稍微扭了一下车把,侧了一下身子,便从他的左右两侧流 了过去,融入到前方的雨幕中,消失在这座县城的角角落落里。其间无人把这块“拦路石”放在眼里,“拦路石”也并未做出 除了大鹏展翅之

15、外的任何阻拦动作与收敛行为。我认识这位拦路者,只是他并不认识我。在这座小县城里生活,有些人,无论你见过多少次,都不会留下印象, 每一次相见都如初见,擦肩之后便两不相欠;而有些人,一旦见过一次,便会给你的记忆披枷戴锁,平时或许不会想起, 但绝难甩脱他。譬如我正在讲述的这个人距离初见之时已经快二十年了,二十年来,他如幽灵般以飘荡或沉浮的姿 态,游离于我生活的边角处,虽未曾欺进,但也从未远离。那年夏末,我以求学的名义来到了县城。下了客车,出了车站,一边走一边打听着去往学校的路径,就在走到距 离学校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时,我第一次遇见了他。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日的他以及当日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那日, 他上身罩

16、着一件宽大的长袖灰布衫,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短裤,一只脚跋拉着一只绿色拖鞋,另一只脚却跋拉着一只黄色 胶鞋。他头顶着一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保安帽,没有帽徽,帽檐也只余下一半。东西走向的绿灯已经亮起,他却拦在头 车前面,背东面西,一臂平撑指南,一臂由北向南幅摆,示意站在北侧路口等绿灯的几个行人过去。几个人只是站在原 地对着他嘻嘻笑着,并未听从他的指挥,他便有些生气,嘴里“嗷嗷呜呜”地喊着,一脸怒容。他的身后,机动车停了长 长一行,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响了起来,他却充耳不闻,继续摆动着无人听从的手势,如逊位的帝王向着早已改换门庭的 臣属发号施令。等到东西走向的绿灯转为红灯,等到站在北侧的行人终于起步向南,他

17、才挺了挺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胸 脯,露出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然而他却不知道,已经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壮硕男人欺近了他。那个男人从停在他背后的 第二辆车上下来,手中提着一根棒球棍,几步就走到了他的背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挥起棒球棍向着他的后肩敲了下 去。一敲之下,他跌坐于地,用另一只手抱肩的同时转颈回顾。执棍男人却并未收手,先是向着他的腿部敲了下去,继 而向着他的后腰踢了几脚,随后又举起手扇向他的脸部,手掌临近面颊了,又硬生生抽了回去,在裤子上擦了擦。借着 男子擦手的空隙,被打急了的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先是向西而奔,在差点将一辆自行车以及骑车的中年妇女撞倒后左 转向南,一边跑,一边嘴里嗡嗡隆隆地发出口

18、齿不清的声音,似哭泣,亦似控诉。打他的男人追了他几步就停下脚来。他跑了一段之后回过头来,恰好看见男人正用手向他遥指,他大骇,便更加用力地向南奔跑而去。十字路口只留下打他 的男人与差点被他撞倒的中年女人面向南方,骂骂咧咧地喊着“疯子”。那时候,他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而我只有十五岁。之后,我从这座县城起步,先是荒废了三载光阴,继而揣着 令人羞耻的高考成绩远赴外地求学,毕业后又为了生计四处漂泊,直到实在撑不下去了,最后才重回起步时的县城,既 结了婚生了子,也为五斗米折了腰。回到县城定居后,我曾多次遇见他,一晃多年,我已过了而立,而他除了更为黑瘦 了些之外,竟没有明显的老态,依旧四五十岁的模样,似乎是

19、时间萌生了爱意,有意放缓了对他的围剿。县城是个流动的大村落,不过短短二十年,外来人口的数量早已超过了本地土著。搅动一县风云的人物大多来自 他乡,本地土著则多有被外来人驱赶下台的感受。然而,若想深挖这座县城诸多的沉浮事、变迁史,本地土著的切身见 闻依然占据着最为重要的地位。关于这位不见明显衰老的“疯子”,我曾询问我岳母、妻舅、妻舅姥爷等本地土著,他们 均不知他姓甚名谁、来自哪里、家住何处,也无法明确说出他是在哪一年登上县城的“舞台”的,他们只是如此回忆他的 突然出现记得那一年下大雨记得那一年修护城河记得那一年你二舅妈刚生下你大兄弟但只要生活在 这座县城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疯子”存在。

20、是的,生活在这座县城里的人,总是用“疯子”这个词来指代他, 并常以他这个“疯子”为蓝本,创作出不同版本的骇人故事。有一次在老电影院门口遇见他时,我听到旁边一位与我年龄 相仿的女士告诫自己三四岁的孩子以后要离这个“疯子”远一点,为了拱卫自己的言辞,她甚至边走边向孩子讲述“疯子” 是如何拐卖小孩的。不知道二十多年前那位家长还是孩子的时候,是否也曾聆听过自己父母讲述类似的故事呢?不知是 出于什么心理,那一刻,我竟也萌生出以后要将类似的故事讲给我的孩子听的想法。你或许来到过我所在的县城,或许还曾遇见过这个“疯子”。在县城,只要时间被散漫地铺开,不必匆匆忙忙地驱赶 生活,也不必慌慌张张地被生活所驱赶,那

21、么,你几乎可以在任意一个地方见到他。有一年春天,我带着孩子去护城河 畔的公园里放风筝,春光薄而暖,春风轻而清,众人都在畅快地奔跑、嬉戏,唯有那个“疯子”无视或者说比我们更懂得 春日的珍贵与美好,只穿着一条深色长裤的他平躺在公园里的长椅上,赤足敞怀,鼾声大作。有一年盛夏,我刚走出坐 落于城北的长途汽车站,就看见他正行走在与出站口相汇的马路上,身穿漏洞的蓝色长款风衣,左手执一束干枯的花, 右手则如领袖般高举且前倾。他逆向而行,手臂劈向迎面驶来的车辆,车辆纷纷躲避,拐向右侧的非机动车道。有一位 司机摇下车窗,向他吐了一口唾沫,唾沫随风而散,并未击中目标。有一年冬天,我骑着电瓶车去附近的饮水点装灌饮

22、用水,却看见他正在翻动旁边的垃圾箱,垃圾箱里的塑料袋和纸屑被他一把把地扯出来,又迅速被风席卷而去,行人还 未至此,便已开始纷纷躲避。这个“疯子”从来都是冬夏不分,夏天,我曾见他裹着厚厚的棉袄;而在冬天,他却时常身 着单衣。即便抛除他诸多怪异的举动,单就各季的穿着而言,就足以将他视为“疯子”了。我高中同学靳喜光在南方的某座一线城市里打工,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老家,每次回来,都会尽量挤出一点儿 时间坐一坐。二O一八年春节期间,我与他走在县城的某条巷子里,打算前往一家小酒馆,途中,遇见四个十六七岁的 少年正在戏耍那个“疯子”。“疯子”的露绒破棉袄被少年们从身上扒下来,自半空中抛过来,又自地面上踢过去

23、。“疯子”佝 偻着身子数次前扑,眼瞅着就要抓住棉袄了,又总是被敏捷的少年一脚踢开。“疯子”抓不到棉袄,急得“嗷嗷”乱喊,少年 们则开怀大笑,并于笑声中继续引诱着“疯子”扑来。喜光见此,向着四个少年怒骂,摞下了几句恶狠狠的脏话,少年这 才害怕了,扔下棉袄奔逃而去。在小酒馆,我们又聊到了那个“疯子”,不免感慨。我仍记得,十多年前,喜光亦是一个 惹是生非、不服管教的少年,正如那日遇见的戏耍“疯子”的少年,他也曾摘下过这个“疯子”的帽子当球踢,也曾紧跟在他 的背后模仿他不知为何一痛一拐走路的样子。对于这样的戏耍,他视作寻常,从未表露过亏欠之意,然而现在,他却以 一副怒容、几句恶语,驱赶了当年的自己。之

24、后,我们又聊起了母校,聊起了初恋,聊起了很多共同持有的记忆。人一 旦有了回忆,便不再青春年少了,他终究已不再是当年的少年了,而他曾戏耍过的“疯子”也早已成为了他回忆里的一部 分。这座小县城以及依附于这座小县城之上的诸多人事、物事,构建了他的少年时代。长久以来,“疯子”以他的特立独行与我们生活于同一座县城,他是这座外表光鲜的县城的眼中钉、肉中刺,亦是不 可或缺的存在。与老旧的标志性建筑物和风光一时的大人物一样,他虽无意,却默默为这座县城代言了多年。建筑物依 靠坚硬存在,大人物凭借资本或功勋名于世,在大多数人眼中,它们和他们对于一座县城的影响,将会更持久。但是“疯 子”则不同,他的居无定所是常态,

25、他的冷暖无常是常态,他的病疾伤痛也是常态。我曾在护城河大桥的某个桥洞里看到 过半截被子和一堆杂草,不知道是否与他有关,即便与他无关,也应该与如他这般的可怜人有关吧。有了这些考量,如 果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我便萌生出“他或许已经死了”的想法,可过不了多久,他又总会打破我的猜测,出现在县城 的某个角落,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如此卑贱,如此微小,如此不值一提,可他是生生之草,既瘦弱又坚韧地活在这座 县城的每一处褶皱里。最近一次见到他是在半年前。那日在东城区,我陪着想要购房的好友从某家售楼处出来,刚坐进车里,就看见了 那个“疯子工在同一座县城的不同方位,在同一座县城的不同时间节点,隔了近二十年的时光,

26、我看见他又一次奔跑了 起来。一个“疯子”奔跑了起来,他不时回顾,脸露惊恐,嘴里发着“呜呜”的声音。他左脚的鞋子被奔跑着的脚遗弃到了身 后,他的头发被搅动起来的风扬到了空中。那些向他迎面走来的人纷纷避开,生怕他心存不轨,生怕他身携厄运,生怕 他牵连无辜。一个“疯子”奔跑了起来,他的脚步努力前伸,他的手臂向前抓探,似是有什么在驱赶他,又似是他在追赶 着什么。一个“疯子”奔跑了起来,他先是在主干道上狂奔,继而又转向一条尚未拓宽的小道,最后奔向了一片待开发的 野地。这几年,县城正以狂飙之势向东拓进,一些高楼早已整立起来,另一些高楼正欲拔地而起。与拔地春笋般快速兴 起的楼宇配套而生的,是那些走向不一的宽

27、阔的马路。有时候,走到某处,我便会停下来想一想,不久之前,这个位置 是怎样的一处所在。然而记忆往往是不可靠的,才不过一两年,我就已记不起原来的风景了。我在想,或许那个“疯子” 对于记忆的依赖程度可能会更大一些,眼前突然出现的路搅碎了他原有的记忆,他或许是在寻找原来那条自己熟悉的路, 因为找不到,他便慌了、惧了,只能携着慌惧胡乱奔逃。尽管他是落荒而逃,但我却并不为他担心,因为按照惯例,多日不见之后,某一天,他必将重新出现于这座县城 的某处。他是我们的谈资和记忆,也是我们的戏耍对象和假想之敌,作为一个符号化的人物,我相信他将永不会消失。桥墩下的生意人我喜欢骑着单车巡游县城。借助那辆单车,我知道了哪

28、道斜坡上的哪树桃花开得最艳,知道了哪条小巷里的哪家 面馆面条做得最筋道,知道了几个已经消失的老建筑究竟位于哪个位置那些牛胃般褶皱的空间里,那些羊肠般狭窄 的空间里,藏着更为细碎的人间烟火、喜乐悲欢,藏着更多我们以浮光掠影的心思触摸生活却永无法窥见的画面。护城 河与建设路交汇处的桥墩下,那方与喧嚣世界近在咫尺的静谧空间,就是这样与我不期而遇的。那一日周末,忽然对县城里的护城河有了兴趣,便骑单车沿着滨河小道自北向南前行,驶过两处跨河大桥后,我 在第三处跨河大桥的桥墩前停了下来。正值夏日,热量在半空中暗暗发酵,却无任何一缕风过境稀释此间的燥闷。我抬 头遥望,桥墩支撑着的马路低处,铁索与石柱联袂打造出

29、的护栏半遮半掩着,护栏背后,马路上隐隐有层层热浪在扭转 晃动,行人踏足其间匆匆而行,车辆则需避开路障缓缓穿过。因为炙烤,路上的行人和路边的景观树木全都惹头奔脑的, 只有洒水车还在欢快地唱着永不更变的单调歌曲。视线所及,正是我最为熟悉的生活与桥墩撑举着的马路上的行人 一样,我无数次走在他们走着的地方,与他们动作一致、表情相同。而如今,我不过是给自己换了一个位置和角度来窥 探自己。护城河河面并不阔,桥面却很长,中间的二分之一隔空铺在水面之上,剩下的二分之一被两岸的河堤以及河堤外 侧的空地共同霸占着。空地之上是桥,桥面以下是空地,中间则是几个平行排列着的臃肿而坚实的大桥墩。右岸的空地 上,一共蹲着三

30、个桥墩,在靠近护城河的两个桥墩之间,是一处从事套圈生意的所在,空地上画了一道标准线,线内摆 放了四五排倒扣的塑料盆,每个盆子上都放置着一件物品,第一排多是钥匙链之类的小挂件,越往后物品的价值越高, 到了最后一排,便是大件的陶瓷、石膏或金属摆件了。旁边竖着一块木板,上面竖写着两行红漆大字,一行是“二十块”, 另一行则是“一百个圈:一群人正站在标准线外,向着不同的物件抛出塑料圈,不时发出“套到了、套到了”的兴奋喊声。与套圈生意的热闹相比,旁边的台球生意便差了些。在靠近马路这一侧的那两个桥墩之间,平行摆放着两张台球 桌,桌腿和桌沿上的漆皮有些已经脱落,有些则鼓起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圆包,早晚也将剥落。靠

31、西侧桥墩的那张台球桌, 其中的一条桌腿从上到下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隙,桌腿被绳子紧束着,防止裂纹继续扩张;靠东侧桥墩的那张台球桌, 绿色桌布上贴着几条或黄或透明的胶带,透过透明的胶带可看到,桌布已经损毁,上面的缝隙被胶带勉强拼合。两个十 六七岁的少年站在东侧的台球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捣着台球,小球偶尔会弹出台面,滚到东侧的桥墩下或西侧的草丛 里,这时候,其中一个少年就会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将球捡回来。偶尔会有路人停下,看着他们打一会儿再离开。我比 那几个停下又离开的人坚持的时间更久一些,但并不是为了观赏少年的球技。对于台球规则,除了知道需要捣球入洞之 外,我几乎一窍不通。我只是想以观看比赛的合理名

32、义,在这不狭窄但也远说不上开阔的阴凉之地休憩一下,以躲避烈 日的烘烤。自那个夏天开始,沿河骑行成了我的新爱好,而顺流而下的第三处跨河大桥的右侧桥墩之下,则成了我的半程歇 脚之地。歇脚的次数多了,便认识了那两张台球桌的所有人老郑。我并不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名字,但听别人都喊他老郑,便也跟着这样称呼他。老郑七十多岁,家住在距此仅百十 米的城中村,早晨散完步,在早餐店吃完早点,就会溜达着到桥墩下照看他的台球生意。其实算不上什么生意,没有明 码标价,顾客给他一两块钱玩一场,他收着,顾客给他一两块钱玩半天,他也收着,甚至顾客不给钱,他也不会硬向人 讨要。一天下来,根本就挣不了几块钱。更多的时候,老郑是自娱自

33、乐桥墩下的那张摇椅是他的专座,他躺在摇椅 里,一只手摇着蒲扇,另一只手则搂着一个老式收音机。与别处看到的老人类似,老郑喜欢听京剧、豫剧、评书以及本 地的柳琴戏,有时候收音机播放出的声音哧啦哧啦的,一句唱词常被哧啦劫走数个字词,但老郑却不恼,不仅不恼,还 很期待这样的干扰来袭收音机唱不上去的地方,摇头晃脑的他便用自己的嗓子兜住,然后抛起来、扬起来、飘起来, 让收音机里的唱腔得以平稳过渡。我那时恰好对被本地人称为“拉魂腔”的柳琴戏颇感兴趣,听见老郑唱,就多停了一会 儿,多嘴问了几个关于柳琴戏的知识,一来二去地就与他熟络起来了。老郑健谈,与他熟络了之后,便了解了他更多的爱好。他喜欢聊周易,从风水命理

34、到阴阳八卦,从文王演易食子 到鬼怪野狐故事,这些典籍所出和无稽之谈全被他网罗到了肚腹,又凭借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吐了出来。他喜欢翻历史, 无论开头说起哪个人、聊到哪个地方,他都能七拐八拐地绕到历史人物和事件中去,一旦绕进去,又不免生发出诸多感 慨,这些感慨多是从“倘若”“假设”“如果”这些词开始铺排,临到铺排兴尽,方才以一句“可是历史没有如果”之类的句子以 及配合这类句子而发出的一声叹息结束。老郑是有理全说透,无理占七分,与他辩论,我从未占过上风。与老郑更熟络一些之后,他在自己的摇椅旁给我安了一张小木椅。其实也并不是单独为我一个人安的,而是预备 着给予他相熟的几个老人路过时坐一坐,我只是恰好得到

35、了老郑这样的礼遇而已。老郑的椅子是躺椅,使用权仅限他一 人;我的椅子则是座椅,且是流水椅子,几个人谁来谁坐。有时候,躺在摇椅上的老郑也会讲讲自己的故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这次讲一段,下次再讲一段,时间相 邻的两段故事往往在逻辑上并没有多少联系,讲的人想到哪里就讲哪里,听的人则需要进行梳理,为各段故事重新排列 顺序,剔除一些与主体故事本身并不相干的杂质。经过我的整理排列之后,老郑的经历大致如此年轻的时候走过南闯过北,因为爱捣台球,回到县城后,就在 当初还是主城区的老城区里租了几间房子,开了一家台球馆。凭借台球馆的盈利,他买下了大小两套房产,后来因台球 生意不景气,他关了台球馆,改做小生意,骑

36、着三轮车到十几里外的农村收菜,再拖到县城的农贸市场售卖,以此来应 付全家的花销。儿子考上了南京的某所名牌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南京,于是老郑将那套大一些的房子卖了,给儿子凑足 了在南京买房的首付。老伴患了病,为了治病,老郑又将那套小一些的房子卖了,等到老伴过世时,卖房的钱已花得七 七八八。儿子孝顺,老伴去世后,儿子怕他孤单,便接他去南京过了几个月,玄武湖、中山陵、总统府、明孝陵、鸡鸣 寺等该看的都看过之后,老郑就觉得没有意思了,不顾儿子恳求,背着包裹就坐上了回家的列车。儿在远方妻已逝, 回到老房子过了一段时间后,他终于还是感到了孤独,但又不愿意与其他老人一样去钓鱼、下象棋、跳广场舞,便想起 院子里

37、还有两张搁置多年的台球桌,于是把它们从杂物堆里清理出来,自己在家里修修补补之后,招呼上几个老伙计, 将之摆在了距离他家最近的桥墩下,算是重拾旧业。有时候正与老郑聊着天,他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他的老式手机隔音效果差一些,不用按免提,也能听得清声 音。那头若是儿子的声音,刚刚还在兴头上的他,便立刻换上一副不见喜怒的面孔,语气也变得不咸不淡,似是在保持 着父亲的威严。只是可惜,他儿子观赏不到这样滑稽的变脸表演。那头若是小孙女的声音,他便立刻又堆出一张笑脸, 语气也开始软声细语,开始发甜发喽,作为旁观者和旁听者,我全身便立刻鼓出一层鸡皮疙瘩。偶尔还会有另外一个电 话打来,是个女声,从音色上判断,似乎

38、并不算年轻,说的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老郑却直点头,数次从躺椅上下 来,又数次重新躺回到躺椅里。我可能见过电话那头的那个女人那日骑车路过老郑那里,看见老郑坐在我常坐的那 张木椅上,而在他那从未允许他人躺卧的专属摇椅里,躺着一个女人。女人六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紫色长裙,化着浓 妆,但妆容未能彻底掩盖衰容,尽管如此,在这个年纪里,她依然不失是一位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老阿姨。她微闭着双眼, 正在与旁边的老郑聊着什么,老郑脸上挂着笑,起身站了站,又重新坐了下去,就连我向他挥手,他都没有看见。所以 我猜测,她就是那个让老郑枯木回春的女人,也是搅动得老郑心神不安的女人。与老郑相识了三年。三年时间里,每到冬天

39、,老郑都会将两张台球桌搬到偏僻处摞起来,用篷布盖上,再用一些 绳子捆起来,以防风吹日晒。至于其余三季,老郑总是雷打不动地坐在桥墩下,坐在躺椅里。时代在变,我们都在身不 由己地做着加速运动。三年里,我们身边发生了太多的变化跨过护城河的第四座大桥已经竣工,很快就要投入使用 了;老郑摆放台球桌的对岸,一条双向分流车道也即将建成;我结了婚、生了子,继而又换了一份相对稳定但需要投入 更多精力的工作,身材早就开始以月入一斤的速度迅速发福了。有时候,还是会偶尔路过老郑那里,每次都是打个招呼 就过去了。那段时间来去总是急匆匆的,我已经很难抽出时间听老郑说周易讲历史了。第四年春末的一天,我又一次从那处桥墩下穿行

40、而过。冬天里捆束好的两张台球桌依然还堆在偏僻处,篷布上落 满灰尘和草屑。老郑呢?是与儿子一家团圆去了?是与那位老阿姨一起周游四方去了?是住进医院或躲入土中了? 一连 串轻淡的不足称之为疑问的心思,只是闪念,想了想,就飘了过去。之后,我也再未见过老郑。直到如今,也只有被他 用篷布和绳索包裹与捆束起来的台球桌,还一直占据着桥墩下的一隅,证明着老郑这个人确实曾在这里摆过球桌、做过 生意,而我却已记不起他的确切长相了。有时候我会想,一座再小的县城,也会有褶有皱,那诸多的褶皱里,藏匿着数以万计甚至更多的生灵,这些微小 的生灵,是他,是你,是我,当然也是老郑,他们复制着彼此的人生轨迹,除了姓名各异,除了工作不同,一个人所经 历的,大致也是另一个人所经历的。既然如此,那么,想起这个小人物与忘掉那个小人物,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因 为“这个”往往就是“那个”。可是,偶尔我还是会想起老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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