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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语言科学 ISSN 1671-9484 CN 32-1687/G 2009年 7月 第 8卷第 4期（总第 41期） 440 448 病 本义考证 I 黄 金 贵 浙 江 大 学 汉 语 史 研 宄 中 心 浙 江 杭 州 310028 提要 病 的本义，今或作重病义，或作疾病义。通过对诗经等八部早期上古文献中的 病 、 疾病 用例考 察，发现早期疾病义都用 疾 ， 病 不用作疾病义，更无重病义 ; 疾病 连用，其 病 为形容词的危重义。进而 通过对八部上古文献中 病 、 疾病 所有词义及其训诂的梳理，可定 病 的本义是困苦义。 关键词 病 本义 疾 疾 病 义 重 病 义 困 苦 义 上

2、古 文 献 中图分类号 H13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1 9484(2009)04 0440 09 1 引言 疾 、 病 之辨以及 疾病 的诂训从 20世纪 80年代以来一直是训诂及古汉语词汇研宄的一个热 点。最初流行 疾 轻 病 重之说，即谓 轻者为疾，重者为病 。后有学者提出质疑，认为 疾病 无轻重 之别，而 疾病 非同义连用。（参见李人鉴 1982)但此后，仍有文章重复轻重之辨 :或提出 疾 也有重病 义，或强调 病 也可指轻病和一般病 ， Q 而皆又回到 疾、病 同义无别的原点。翻检当今一些辞书和 古汉语专书，于 病 依然是将重病或疾病 (通称 )作为首义或本义，早期的 疾

3、病 依然误为一个表示疾病 义的复词，即与秦以后文献的 疾病 相同。影响所至，对上古文献中不少 病 、 疾病 的解释均据此误 ; 而研究者又按此误释再证其本义是疾病或重病义。至于一些词汇历史演变的研宄者，研宄的重点或为 证明二者都可用于重病和一般疾病，或在认定病的本义是疾病义的前提下专从词汇上梳理 疾、病 的历 时更替变化。本义误，一切皆乖。而只有求得真正的本义，长期以来对上古文献之 病 、 疾病 的误解 才会彻底消除，还其历史原貌。故笔者试为 病 本义考证。 确定任何词义都必须有书证。我们稍作调查即知， 病 字不见于甲骨文、金文， 2因此要稽核、查 考它的本义，只能凭借上古文献。以为 病 本就

4、是疾病之称，可有战国诸子文献不止一个的用例。而以 为是重病义主要是说文的依据。说文。疒部 : 病，疾加也。 而 疾加 就是加疾，也即重病。但是由 于研宄者都是以整个先秦时期为一个平面，并时或有对 病 用义的误训误识，更无视 病 的本义与该词 大量其他词义的关系，遂使调查统计的资料和结论失去精确度，自然掩盖了 病 的真正本义。有鉴于 此，现在我们考索 病 的本义，尝试不用明确的战国、秦汉文献，而是选取诗经等八种公认的早期上古 L收稿日期 2007年 11月 20日 定稿日期 2009年 3月 18 口 语言科学匿名审稿专家对本文提出了非常具体的修改意见，谨致谢忱。 1如胡继明（ 2002)。而一

5、般探讨 病 义时为了对比 病 也可指轻病，几乎都要申说 疾 也可称重病云云。 2朱芳圃以为甲文中的字是 病之初文 ，字之左形像人，人四周小点是鬼 作祟，右形 即床之初文 ， 意 谓人病卧床不起，由于有物附身作祟 ( 殷周文字释丛卷中）。左形与丙字相去其远，且难於隸定字，鬼作祟之说也为 臆度，故不为学界所取。或以甲文之即后世部首广字，但也不能认为就是 病 字。 440 黄金贵 病 本义考证 文献， 并且对每个 病 均认真训诂 ;在穷尽性认真训诂的基础上，进行 病 的词义系统的研宄，以探 求其本义。 2对上古早期文献 病 和 疾病 的穷尽性考察 上古八部文献中的 病 共有 93例，其中单用的 79

6、例，与 疾 连用的 14例。下面就这些 病 例分 单用和 疾病 连用两块考察 病 的词义。为简省篇幅，每义都是计数加一二例举，举例多选义隐或易误 者，略作抉发或辨说，以明探义的可信度。 先考察单用 病 例。它们使用为下列词义： 1) 忧虑、优困义。易 1，论 2,左 6,凡 9例。易。说卦 : 坎为水 其于人也 ,为加忧，为心 病。 孔颖达正义 : 为加忧，取其忧险难也。为心病，忧其险难，故心病也。 李道平纂疏 : 坎，劳卦也。既 为劳，而又加忧，故为心病。 心病 不指心脏病。 U从上引注疏看，分明是对险难的深度忧虑，不指心 脏某种疾病，故其 病 非疾病义，而当是忧虑、忧困义。古语所谓 心之官

7、则思 。心病者，心中焦虑。 易经中疾病称 疾 不称 病 ， 疾 作疾病义 14见，有作疾病的通称泛指，也有疾病专称，由此也可见 心病 绝不指心脏的疾病。卫灵公 : 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邢僑疏 : 病犹患也。 病 为忧虑义。襄公三年 : 楚人以是咎子重，子重病之。遂遇心疾而卒。 杜预注 : 忧恚故成心疾。 疾、 病 同出可见其别。其 病 后得心疾，是典型的 精神病死例。 病 时受咎忧郁，但未疾 ,故是忧虑义。 2) 痛苦义。书 1，凡 1例 ,5书。吕刑 : 罚惩非死，人极于病。 孔传 : 欲使恶人极于病苦，莫 敢犯者。 按，极，至 ;病，痛苦义。句意为 刑罚用来惩过，不是为杀人，

8、而要使恶人受到痛苦 。 3) 困苦义。书 1，国 2,左 6,凡 9例。书。顾命 : 疾大渐，惟几，病日臻。 孔传 : 自叹其疾大 进笃，惟危殆。病日至，言困甚。 孔颖达疏 : 病日日益至，言病困己甚。 按，渐，进剧 ;几，危殆 ;臻，至。 病，困苦义。此是周成王弥留之际遗嘱的开头数语。句意为 我的疾 病大大加剧，危险了，困苦一天天到 来 。此例 疾、病 同句并出， 疾 表疾病义，更表明 病 非疾病义。吴语 : 王曰 : 越国之中，疾者吾 问之，死者吾葬之，老其老，慈其幼，长其孤，问其病，求以报吴，愿以此战。 前面既有 疾者吾问之 ，后 问其病 ，当然不能指疾病。而是说调查民生疾苦。襄公二十七

9、年 : 食言者不病，非子之患也。 杨伯 峻注 : 不病 盖省文，言不足困人也。 此 病 困扰义。 4) 耻辱义。仪 1，左 2,凡 3例。士冠礼 : 宾对曰 : 某不敏，恐不能共事，以病吾子，敢辞。 郑 玄注 : 病犹辱也。 此是主人首次向请来为其子加缁布冠的宾客的礼节性表谦语。 病 即羞辱、耻辱义。 以病吾子 ，使吾子辱。意指 :为此有辱先生。哀公二十七年 : 二月，盟于平阳，三子皆从。康子病 之。 杜预注 : 耻从蛮夷盟。 5) 羸瘦义。仪 3例。丧服 : 非主而杖者何？辅病也。童子何以不杖？不能病也。妇人何以不 杖？亦不能病也。 此 病 是丧礼专词指 毁瘠 。礼记。曲礼上 : 居丧之礼，

10、毁瘠不形。 孔颖达疏 : 毁瘠。羸瘦也。 居丧乃许羸瘦，不许骨露见。 毁瘠与否，不全在哀伤过甚，而在于饮食。如徐乾学 3所举八种文献是诗经、山海经、仪礼、易经、尚书、国语、左传、论语（文中简称多取首字 ） 。 其中，三礼只取了仪礼，盖礼记有引录仪礼之文，多数为战国时、少数为秦汉间作品；周礼作于战国晚期，是战 国至秦时作品，故后二书不取。关于三礼的成书年代，可参钱玄（ 1996)。 4在上古， 心病 乃是指心中对某人某事严重的忧虑。到战国起 病 有了疾病义后才可称各种心脏病。但即 使如此，原义也还使用。直至今口， 心病 一语仍多指严重的忧虑。 5上海人民出版社等所出电子本四库全书所用宋庠本国语。

11、晋语四 : 臣闻昔者大任娠文王不变，少溲于 豕牢，而得文王不加病焉。 注云 得文王而不加病痛，言其易也。 此 病 是痛苦义。今用上海古籍出版社国语本作 疾 。指疾病。其实，当以作 病 为优。但为用本一致，遂此 病 不计。 441 语言科学 2009年 7 月 所说 : 致毁之食，饋粥也，不致毁则食食而不食粥矣。 毁瘠与否，可以根据礼的需要而控制、调节，可见 居丧中此病非真正的疾病，乃是哀伤粥食而致极度瘦弱 。当然，如不加节制，可能真成疾病，但作为此类 病 的词义，无疑当是羸瘦义。 辅病 ，辅羸瘦之体 ; 不能病 ，（因未居丧 )而未羸瘦。 6) 困扰义。左 3例。襄公二十七年 : 食言者不病，

12、非子之患也。 不病 ，不足以困扰人。襄 公二十七年 : 且吾因宋以守病。 守病 ，防守他们的困扰。 7) 困难义。论 2,左 3,国 4,凡 9例。鲁语上 : 齐孝公来伐鲁，臧文仲欲以辞告，病焉，问于 展禽。 韦昭注 : 病不能为辞也。 病 困难义。臧文仲试图用辞令谢罪求退兵，但难于辞令。宪问 : 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 何晏集解 : 病犹难也。 病 困难义，名词作动词。末句意 :尧舜大概也 难于做到它。 8) 饥困、饥荒义。论 1，国 1，左 3,凡 5例。卫灵公 : 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 何晏集解： 病，饥困也。 弟子皆饿困，莫能起者也。 病 饥困义。襄公二十九年 : 于是郑

13、饥，而未及麦，民 病。子皮以子展之命饩国人粟，户一锺。 因饥荒无麦，其 病 当是饥荒义。 9) 危重义。论 1，国 3,左 7,凡 11例。子罕 : 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闲，曰 :久矣哉！ 由之行诈也 。 何晏集解引孔安国曰 : 病少差曰闲也。 前 病 是危重义 (多用于 疾 后，详下 )，后 病 承 上亦当同义， 病闲 谓危重之状稍解。襄公十九年 : 荀偃 生疡于头。济河，及着雍，病，目出。 此 病 同上例。前言 生疡于头 ，己表生病，则后作动词之 病 自然不指生病，而是指头疡己更严重近于 病危，以至眼睛也突出的地步。沈玉成译 : 病危，眼珠都鼓了出来。 病 亦危重义。成公二年 : 郄

14、 克伤于矢，流血及屦，未绝鼓音，曰 : 余病矣 f张侯曰 : 自始合，而矢贯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轮朱殷， 岂敢言病？吾子忍 之 f (郑丘 )缓曰：自始合，苟有险，余必下推车，子岂识之？然子病矣！张侯曰 :师之 耳目，在吾旗鼓，进退从之。此车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也？病未及死，吾子勉 之。 此段是著名的齐晋輋之战中一个片断，见于各种选本 。一 般都据 病 本义为重病义而将此 病 引申为伤重义。按，作为译意差可，但作为词义却含糊而误。其一，左传、国语中 伤 、 疾 、 病 三 者分别井然 : 伤 是外力突发性的损害人体 ; 疾 是疾病通称 ; 病 义特多但就没有疾病义。三者

15、从未 相互引申表义，何独此例外？此节双方对 话中全以 病 称，既无 重病 ，何来类推为 伤重 ？其二，若 病 是重病义，当引申为重伤义，也作名词 ;今谓伤重，已是动词义，岂是引申？诸 病 当是危重、危急 义。如 余病矣 ，即谓 我危急了 。下 病 仿此。 10) 灾祸义。国 2例。鲁语上 : 固民之殄病是待。今国病矣，君盍以名器请籴于齐？ 按， 韦昭注 : 病，饿也。 前 病 与 殄 同义连用，王引之日： 殄，病也。 此 病 灾祸义。后 病 是饥困、饥 荒义。二 病 句意 : 本来是为了抗御庶民的灾祸。今国家发生饥荒 11) 怨恨、不满义。国语 1，左 传 6。宣公十年 : 陈灵公与孔宁、仪行

16、父饮酒于夏氏。公谓行父 曰 : 征舒似女。 对曰 : 亦似君。 征舒病之。 病之 ，夏征舒对此感到愤恨。 病 怨恨义。昭公七年 : 九月，公至自楚，孟僖子病不能相礼，乃讲学之，苟能礼者从之。 杜预注 : 不能相伩答郊劳，以此为已 病。 孟喜子不满意自己不通礼伩。 病 不满义。 12) 失败义。国 1例。晋语三 : 以韩之病，兵甲尽矣。 韦昭注 : 病，败也。 指韩原之战失败。 病 失败义。 13) 侵害义。左 6例。桓公十年 : 初，北戎病齐，诸侯救之。 僖公二十年 : 秋，齐、狄盟于 邢，为邢谋卫难也。于是卫方病邢。 病 作及物动词侵犯义，宾语为国名，表示侵犯某国。 14) 贫困义。左 8例

17、。昭公三十年 : 吴子问于伍员曰 : .“ 伐楚何如？对曰 : 既罢而后 以三军继之，必大克之。 楚于是乎始病。 谓楚 罢而后 而 病 ， 病 贫困义。哀公十四年 : 初，孺子 圉将圉马于成，成宰公孙宿不受，曰 : 孟孙为成之病，不圉马焉。 杜预注 : 病谓民贫困。 孟孙由于成地 442 黄金贵 病 本义考证 贫困不在这里养马。 病 贫困义。 15) 疲惫义。左 2例。昭公十三年 : 蔡公知之，曰 : 欲速，且役病矣。请藩而已。 因役劳而 病，故 病 疲惫义。 16) 惭愧义。左 3例。昭公七年 : 宣子为初言，病有之。 初言，指与赵文子争州田之言，见三年 传。晋侯把州地给了宣子，而宣子由于以

18、前的话，以占有州地为愧。 病有之 ，以有州田为病。 病 惭 愧义。哀公十五年 : 吴人加敝邑以乱，齐因其病，取謹与阐，寡君是以寒心。若得视卫君之事君也， 则固所愿也。 成子病之，乃归成。公孙宿以其兵甲入于羸。 按， 病之 ， 病其言 。盖陈成子听了子贛 所言，感到愧恨，就把成地归还鲁国。前 病 困难义，后 病 惭愧义。 17) 疾病义。山海经 2例。西山经 : 又西六十里，曰石脆之山， 其中有流赭，以涂牛马无 病。 郭璞注 : 今人亦以朱涂牛角，云以辟恶。 此 病 分明指疾病。中山经 : 有草焉，其状如蓍而毛 , 青华而白实，服之不夭，可以为腹病。 为 ，医治。 腹病 ，腹部的疾病。 以上是上

19、古早期八部文献排查得 病 单用共 79例。文献中使用有 17义。其中用为 疾病义的仅有 山海经的2例。 下面集中笺释 疾病 连用例。凡 14例 :伩 1，论 2,左 11。伩礼。既夕礼 : 疾病，外内皆 埽。 郑玄注 : 疾甚曰病。 即谓病当严重或危急时，宾客必来慰问，主人家必须乘客未来时内外打扫干净 以接待。 疾病 不是名词，而是主谓结构短句 疾 II病疾 是名词，疾病义，主语 ; 病 是形容词，谓 语，危重义。郑玄注 病 为 疾甚 ，意为 疾之甚 ，重在 甚 ，故是形容词，可作谓语。或将郑注 疾甚 解为病重，又倒文变作重病，从而导出 病 是重病，名词义，乃误。 论语 子 罕 : 子疾病，子

20、路使门人为臣。 述而 : 子疾病。子路请祷。 何晏集解引包咸曰 : 疾 甚曰病。 子疾病 谓孔子病重。 疾 ，疾病 ; 病 ，重。正为孔子病重，子路要安排众弟子服侍，欲向鬼 神祷告祈求病愈。 左传的 疾病 最多。桓公五年 : 公疾病而乱作，国人分散。 孔颖达疏引郑玄论语注 : 病谓 疾益困也。 与上郑注同式，当解为 疾之益困 ，重在 益困 ，也是表危重之意。据此，当读作 公疾，病而 乱作 。宣公十五年 : 初，魏武子有嬖妾，无子。武子疾，命颗曰 : 必嫁是。 疾病则曰 : 必以为殉。 及 卒，颗嫁之。曰 : 疾病则乱，吾从其治也。 及辅氏之役，颗见老人结草以亢。 疾 与 疾病 同见，其别更 显

21、 :疾，治时，头脑清醒 ;疾病，入乱时，思绪错乱。杨伯峻注 : 古人谓病危为疾病。 诚确，杨氏也解 病 为危，即危重义。成公十年 : 晋侯有疾，五月立太子州满以为君。 公疾病，求医于秦。秦伯使医 缓为之。 医至，曰 : 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 不可为也。 为 ，治。杨伯峻注 : 疾病连 言，病重也。 从文意看，其求医之时正是病入膏肓之际。 病 也指疾病之危重。 公疾病 谓公的疾病 危重了。 襄公十九年 : 齐侯疾，崔抒微逆光，疾病而立之。光杀戎子，尸诸朝，非礼也。 杨伯峻注 : 齐 侯病危，崔抒复立光为太子。 疾病疾 ，病 ; 病 ，危。襄公二十五年 : 崔子称疾不视事。 公 登台而请，弗

22、许 ;请盟，弗许 ;请自刃于庙，弗许。皆曰： 君之臣抒疾病，不能听命。 杨伯峻注： 疾甚 也。 疾病 亦谓疾病危重。襄公二十八年 : 请曰： 无宇之母疾病，请归。 庆季卜之，示之兆，曰 : 死。 奉龟而泣。 无宇之母疾病 ，不能解为某生病，而当指某病危重。昭公元年 : 晋侯有疾，郑伯使 公孙侨如晋 聘，且问疾。叔向问焉，曰 : 寡君之疾病。 卜人曰 : 实沈台骀为祟。 或谓此 疾病 是 并列词组，误。此句有 之 ，文意未完。只有作 疾甚 之句式 病 作谓语，文意方足，即读作 寡君之疾 II病 ；并只有病危重时，才有占卜之需。昭公四年 :( 穆叔 )疾急， | 竖牛曰 : 夫子疾病，不欲见 人。

23、 使寘馈于个而退。 疾急 就是病危重，故后称 疾病 。正惟病重，才 不欲见人 。当读作 夫子疾 II病 。昭公二十年 : 齐侯挤，遂占，期而不瘳。诸侯之问疾者多在。 言于公曰 : 今君疾 病，为诸侯忧，是 祝、史之罪也 前述 不瘳 ，后云 疾病，为诸侯忧 ，则 疾病 指疾病危重， 病 指 443 语言科学 2009年 7 月 危重很明显。哀公二十六年 : 六子至，（大尹）以甲劫之曰 : 君有疾病，请二三子盟。 乃盟于少寝之 庭。 宋景公刚死，大尹假托君王病危，强制立盟。此 疾病 是病重、病危意， 病 危重义。为显文意，疾 病间可逗，作 君有疾，病，请 。 由上所见，上古早期八部文献中的 14个

24、 疾病 连用例，一无例外，皆非疾病义 ;其中的 病 亦非作 名词的重病义 ,而是形容词性质的危重义。 3战国前 病 无疾病义，疾病非本义 在对全部 病 例进行全部客观训解后，我们现在可以对考察结果作集中理析、总结。 为了更显事物内质，下面我们首先就按八部早期文献将全部 病 例数列表以示 ;由于 病 的考察始 终与 疾 有关涉，因而同时也列出这些文献的 疾 的见数 (非疾病义不计 ),兹成下表： 6 诗经 山海经 易经 尚书 论语 左传 国语 仪礼 总 疾 总 疾 总 疾 总 疾 总 疾 总 疾 总 基 总 疾 数 病 数 病 数 病 数 病 数 病 数 病 数 本 数 病 疾 11 5 9 7

25、 17 14 18 15 16 12 196 121 52 45 13 2 病 0 0 2 2 1 0 2 0 8 0 60 0 15 0 5 0 表 1上古早期八部文献中 病 、 疾 用例数 从上表可见，八部文献中用为疾病义的 疾 远多于 病 ，有 216例。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所有的 93 病 例都出现在七部文献，而流传最早的上古文献诗经有 5个 疾 表疾病义，却无一 病 例。这显示诗 经时代疾病义只有 疾 ，它无疑是疾病义的通称。 疾 早 病 迟， 病 是在疾病义的 疾 使用后，可能 西周以后才出现的一个词。因此人们常将 疾 与 病 作为指称人的疾病通称的孪生子是毫无根据的。 按照语言简约

26、性原则，重复出现本义为疾病义的 病 也是没有必要的。 事实正是如此。当 病 出现， 疾 、 病 共时使用以后 疾 依然是疾病义的通称。而文献中的 病 ，由穷尽性的训诂显示，它虽然使用广泛，词义丰富，有 93例， 17义，但多是动词、形容词性质，几乎 没有疾病义，只有山海经有 2例是名词的疾病义，与整体 大势 格格不入 。 这很奇怪，同样流传 久长的诗经连个 病 字都没有，怎么在山海经发生了 三级跳 ，不仅有了 病 ，而且是有 2个疾病 义的 病 呢？其实，按照文献学者的共识，其书虽然古老，却是战国时代成书，经西汉刘歆等编校，又东 晋郭璞传注，因而我们认为 2个 病 字不排除整理者按照战国以来

27、病 的新用法而改易的可能，犹如 左传中有两处 疾 字误作 病 。 8但即使不考虑这个因素，总数 93 :2。也可以视为例外。因此可 以稳当地得出结论 :战国以前，疾病义只用 疾 ，不用 病 。因此， 病 的本义 自然不会作名词性的疾病 义或重病义。 疾病 连用，是长期误解 病 的本义为重病义或疾病义的一个重要依据。或以为 病 与 疾 同， 都是疾病义 ;或以为二者有轻重， 病 是重病义，但都认为它们是同义连用或并列关系的复词或词组。 6统计栏中每一种文献作二列，第一列是指 疾 和 病 的出现总数，第二列是指其中用为疾病义之数。 7我们的考查结果与以往同类的统计很不相同。如张俊文 （ 1983

28、)列表 病 的重病义：论语 2,左传 2,尚 书 1。王彤伟 （ 2005 )列表 病 的疾病义 :仪礼 1,论语 4,左传 16。统计数的不同，很大程度是与对 病 义训释的正 误有关。 8襄公三年 : 楚人以是咎子重，子重病之，遂遇心疾而卒。 襄公二十七年 : 崔成有疾而废之。 二例中 心 疾 、 有疾 之 疾 ，通行的中华书局影印阮元十三经注疏校刻本及据此的几种索引本皆作 病 ，但洪亮吉春秋左传 诂、杨伯骏春秋左传注以及历代许多左传注本皆作 疾 。阮校本误，今不从。取 疾 者显然已察知左传中凡疾 病义称 疾 不称 病 。 444 黄金贵 病 本义考证 但是对上古八部文献全部 疾病 14 例

29、的训释表明，它们都与后世的 疾病 不同。一是语义不同。后世 疾病 是人体各种病的通称，而上述 疾病 的语义都是指疾病 (疾 )危重 (病）。二是结构不同。后世 疾 病 无疑是同义复合的名词， 疾病 等于 病 。而上述 疾病 不是同义连用，也不是并列结构，而是主谓 结构， 疾 是名词，疾病义 ; 病 是形容词谓语，危重、危急义。或 病 作一字逗，单独成句，独词谓语。 要之， 疾病 之 病 ，不是名词性的疾病义，而是形容词性质的危重义 ,只是庞大的 病 的词群中 的一个 常被误解了的词义。不过，应当承认，此义确实与 病 的其他词义不同 :它与疾病关系至深，因为大多要 与 疾 连用并用在 疾 后 (

30、前列单用 11例，连用 14例）。这无疑可以窥见 病 由非名词性的危重义衍 生出疾病义的契机 :与 疾 大量连用，由于词义渗透， 病 的词义与词性渐渐与 疾 合流，使 疾病 成为 同义词素的复词，并使 病 单用也逐渐成为疾病的通称，因而我们在战国文献见到了 病 的这一新 义 疾病义，例见于许多大型辞书对 病 的首义书证，兹不赘引。 这里还当解读说文 病，疾加也 之训。说文 病 字段玉裁注 : 析言之 ,则病为疾加也，浑言之， 则疾亦病也。 此是今人以 病 为疾病义或重病义的经典依据。但段注实误。翻检说文说解，多见 疾 、 病 皆用。如牛部 ，牛舌病也。 心部 颈端疾也。 石部 砭，以释刺病也。

31、 疾 、 病 二者 均作疾病之共名通称。用得最多最可对比的是表疾病为主的 疒 部。该部说解用 病 34 条，或连病 名，如 疢，热病也 、 瘅，劳病也 、 癒，固病也 ; 或作浑称，如 瘼 、 屙 瘼 等皆训 病也 。而该部说 解用 疾 者，除 病，疾加也 外，只有 3条 : 疫，民皆 疾也 、 癘，恶疾也 、 瘳，疾愈也 。这无疑表明，许 慎己充分认识汉代 病 己是比 疾 更通行的疾病的通称，并在说解用语中体现。但同时许慎也明白这 是 病 的弓丨申义，因而于 疾 训以 病也 ，而 病 却训 疾加也 ，二者不作互训。那么，何谓 疾加 ？ 按，不能倒文解为 加疾 ，再解为重病，进而如段氏推导出

32、疾、病 之析言云云。盖 疾加 之训非许氏独 创，它与我们前引文献例中郑玄等于 病 均作 疾甚 、 疾益困 之类如出一辙，语义和训语方式均相似， 彼语重在 甚 、 益困 ，导出危重义 (见前 );则 疾加 也重在 加 ，指 疾之加 ，亦即疾之增重。简言之， 是增重义。增重义与危重义相近，也不是名词义，而是动词义。这显然表明，许慎将 病 后起引申的疾 病义与疾病通称的 疾 作为同义关系，而没有将 病 的本义 疾加 与疾病通称的 疾 作为同义关系。 因此根本就不存在段玉裁注的那种 浑言 关系。要之，说文的 疾加 是 (疾 )增重义，与经注对 疾病 之 病 的训义相一致。段氏和后人将 疾加 解为疾病义

33、或重病义无疑是出于对它的误读，以此作 病 的本义就更不能成立了。 4从早期训诂和文献用义定 病 本义为困苦义 然 而，即使按照我们的解读，说文将 疾加 作为 病 的本义，也不正确。也就说说，无论 疾丨危重 义、增重义，都不是 病 的本义。 我们考察对 病 的训诂，不难发现，各种 病 多训为 困 。在对 疾病 之 病 的训释中。如前所 弓丨，多有 疾甚 之训，但同时更多的训为 困 。左传 襄公十九年 : 齐侯疾，崔抒微逆光，疾病而立 之。 服虔注 : 病，疾困也。 礼记。檀弓上 : 曾子寝疾病。 郑玄注 : 病谓疾困。 礼记。丧大记 : 疾 病外内皆埽。 郑玄注 : 为宾客将来问病也。疾困曰病。

34、 左传。桓公五年 : 公疾病而乱作。 孔颖达正 义 : 病谓疾益困也。 广韵。恩韵 : 困，病之甚也。 可见 疾困 犹是 疾甚 、 疾益加 ，也即我们抽绎 的 (疾 )危重义。 困 也用以训释 病 的其他义项。吕氏春秋。行论 : 宋人易子而食之，析骨而爨之。 宋公肉袒执牺，委服告病，曰 : 大国若宥图之，惟命是听。 此 病 是困苦义 (见上 ),高诱注 : 病，困。 战国策。西周策 : 今围雍氏，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 此 病 是忧虑义，高诱注 : 病，困也。 战国策 445 语言科学 2009年 7 月 。秦策一 : 开地数千里，此甚大功也。然而甲兵顿，士民病。 此 病 疲惫义，高诱注 :

35、病，困也。 战国 策。宋卫策 : 胡衍因入蒲，谓其守曰 : 樗里子知蒲之病也。其言曰 :吾必取蒲。今臣能使释蒲勿攻。 此 病 是贫困、困乏义，高诱注 : 病，困也。 论语。卫灵公述孔子及其弟子 在陈绝粮，从者病 ， 病 为饥困义，何晏集解 : 病，饥困也 。至焦氏易林。师之鼎作 子 厄困于陈蔡 。 病 的训诂表明， 对 病 的几乎所有词义的训诂，使用频率最高的是 困 ，也就是说， 困 可以 训释 病 的所有词义。 再考察本义与引申义的关系。二者是个互动的体系 :从本义的各个义素可以发展出各个引申的系 列 ;从引申义的各个系列也可揭出共同的义素以求索本义。观察、分析上引八部上古文献所述 病 的诸

36、 义，困苦、困难、贫困、饥困、忧虑等，可见都是各种各样的困顿、乖蹇的遭遇，不难发现有共同的义素 困 ， 困 是许多 病 义的共同核心。其次是苦，痛苦、重危、疲惫、饥困之类是肉体之苦，忧虑、耻辱、怨 恨等是种种精神之苦 ;至于困苦、困难诸义则肉体精神兼有之 ;侵害、灾祸等是加于国家和人民之苦。困 与苦是 病 的词义的最大公约数。若此，作为一个词的所有引申义的起点的本义当是困与苦两个义素 的结合体。 于是，根据 病 的早期训诂和文献用义，不难获知，困苦是 病 的本义。所谓困苦，指艰难痛苦。 5困苦义可以系联出 病 的基本词义系统 词的本义是该词所有引申义的源头和词义发展的龙头。准确的本义必然能解释

37、所有的引申义，反 之则否。按照流行的本义，无论疾病义或重病义，都无法说明其引申义，因为在八部上古文献所出现的 病 的大量用义的时代， 病 的疾病义还不存在。而用困苦义，则可以顺当地系联出 病 的上古汉语早 期的词义系统，也代表了 病 的基本的词义系统。 前面查考的上古八部文献， 病 的词义计有 :忧虑、痛苦、困苦 (困厄）、耻辱、羸瘦、困扰、困难、饥困 (饥荒）、危重 (危急）、灾祸、怨恨 (不满）、失败、疲惫、侵害、贫困、惭愧、疾病 (战国后）。 9它们数量甚 多， 17个义项多为动词义。作为本义的困厄、困苦义，是人的身体与精神困苦的总称 ;人生活在国 家社会之中，因此又常用于国家和人民。于

38、是其适用范围很有规则，大率是人的身体、人的精神、国家人 民三方面。引申方式总体是从困苦义的辐射式，下面简约梳理三个引申系列： 1) 用于人的精神方面。 困苦常常遇到困难造成，故引申为困难义，可作名词、动词。困难不能解 决产生困惑，也多忧虑，遂引申为忧虑义。 精神上的困苦常表现在人与人的关系。对于造成自己困苦 的人或事往往不满、怨恨，于是产生怨恨义 :轻者不满，重者怨恨。 如果为自己的遭遇或错误而困苦， 即会有羞耻之情，遂产生羞辱、耻辱义。若是此种困苦缘于自己的因素所致，或出于自责自咎，就产生惭 愧义。 2) 用于人的身体方面。 困苦对身体造成痛苦，故产生痛苦义。 经常性遇到困苦，遂有困扰义。

39、不断的困苦，使身心消耗而疲乏，故引申为疲惫义。 食 不果腹的饥饿，常给人造成困苦，故引申为饥 困义。 人之丧亲，守丧期间哀伤而食粥 ,心力俱 /衰，遂引申为羸瘦义。 对身体最大的困苦莫过于危 及生命，即致病重、病危，故引申为危重义，先用于 疾 后 ,貌似 疾病 连用 ;后有时也可 病 单用作危重 义。通过长期 疾病 连用，受 疾 的词义渗透，至战国时期危重义终于演变为疾病义。 9这里一个义项指一个义位，包括义位变体，加括号以示。 10汉语大词典 (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6 1993年版 ) 病 也列有 15义，其中首义 重病 义，本文以为是 对 疾病 误解而致的误列义，其中 癖好 、

40、缺点错误 、 指责，批评 等等义为中古以后新义。而本文所揭属于上古的危 重、饥困、羸瘦、惭愧、痛苦等 5义盖阙，当补。 446 黄金贵 病 本义考证 3) 用于国家人民方面 。 国家的困苦常由于天灾而致，故有灾祸义 。 国家人民之困苦还由于外 患。故有困扰义 ;重者是侵害义。 对于国家，政、经、军的失败等于降临困苦，故引申为失败义。 国 家的困苦常表现为国与民之贫乏，故引申为贫困义。 以上词义系统列为简图就是： 病 的词义系统表明了困苦义作为本义的正确性。 考定了本义，最后还需要对 得名之由 略作讨论。 看了上述考证，可能还有一个疑问 :从疒的字都表疾病的类属， 病 为困苦义，则从疒怎么说？确

41、实 应该对其字作出合理解释。能解释出得名之由，更可证明所考结论的正确性。不过这是个难题 :说文 作从疒丙声，而丙字古文字学家众说纷纭，未定予一。在此只能提供一点粗浅的愚识。对形声字本义的 探求，一直流行此论 :形旁表意义的类属，声旁表音。此论有疑。笔者十年前就曾对此发疑 （ 黄金贵 2004)笔者以为，形声字的意义主要在声符，而不 是形符 ;而且并非部首 (形符 )字都表示同部每个字的意 义类属。我们可以举出很多实例。就说文的疒部言，固然很多是表示疾病的专字，但也有不表疾病的 列字。如 ，散声也 ， 疲，劳也 ， ，治也 ，它们有名词，也有动词 ;并且显然不能将它们归类于何种 疾病。足见形符的表意作用不是单一的。值得注意的是，广部本身就不是疾病义。说文部首 : 疒，倚 也，人有疾病，象倚着之形也。 一般以为